“哎呀,這不是裴娘子嘛?可真是巧了~”陳姨娘先聲奪人,十分熱絡地湊上來握住裴寶兒的手,又給身後的翠竹使眼色。“我們家翠竹上回多得你費心,這丫頭笨得很,一點禮數都不懂,上回還沒跟你道過謝呢。翠竹,還不趕緊過來!”
裴寶兒當然只能客套說不用,這對她而言也就是舉手之勞。
沒想到,這陳姨娘打蛇隨棍上,見氣氛還算和諧,又怕被太太發現自己,於是很快進入主題。
她噼裡啪啦一通話講完,裴寶兒徹底驚了:“你,你想讓我教你梳妝手藝?”
陳姨娘興奮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期待。
旁邊的翠竹先是一驚,然後有些難堪地別過了臉去。她就知道這位主兒鬧著要出來沒安什麼好心。哪裡有人這麼直喇喇朝人討東西的?尤其是先前兩人還鬧得不大愉快,裴娘子憑什麼要幫她呢?
裴寶兒簡直沒脾氣了,笑意微收:“呃,陳姨娘,你應該知道我是做妝孃的吧?”
“自然知道,翠竹打聽回來的,不然我還不找你呢。”陳姨娘一臉理所應當,且她看得上裴寶兒是裴寶兒的運氣的模樣。“若你為難,實在不成我送你些金銀?”
裴寶兒扶了扶額,忽然覺得方才那黃酒後勁還挺足,不然怎麼這會兒她竟會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呢?
興許是酒能壯人膽,她懶得跟這反覆無常的陳姨娘周旋,直接一口回絕:“抱歉,這是我吃飯的手藝,不能隨便外傳。不過,若是陳姨娘能捨下這一身榮華富貴,拜我為師做個學徒,倒也不是不行~”
陳姨娘美目一瞪,登時就發作起來,指著裴寶兒鼻子罵:“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走街穿巷的下九流手藝人,你搞清楚,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不過是看不起我是個妾,說什麼手藝不外傳,你不還是教了那老妖婆?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巴上那老妖婆就有好日子過了?我告訴你,你想得美!那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趕明兒把你壓榨完了就甩開一邊不用你了,還當自己是什麼香餑餑呢!你遲早要後悔的……”
突然,她婉轉動人的罵人聲戛然而止。與此同時,翠竹撲通一聲跪倒在鋪了層雪粒的青磚上。
一個冷厲的女聲自裴寶兒身後傳來:“是我管家不嚴,讓裴娘子見笑了。”原來是聞聲而來的“老妖婆”林大太太。
一張富態的臉此刻鐵青著,仍勉強端著一絲笑,讓身旁侍女先帶裴寶兒進去,後者自然從善如流。走開幾步,她便聽到林大太太吩咐其他下人道:“你們兩個,把陳姨娘帶回蘭院,禁足半個月!”接著便是陳姨娘惶恐不安的求饒聲,不過漸行漸遠,幾乎聽不到了。
裴寶兒無聲一嘆,這個陳姨娘又是何苦來哉呢,就算想爭寵也不至於這麼折騰吧?
前頭引路的婢女笑著為她解了疑。原來是幾個月前新進門的水姨娘有喜了,陳姨娘作為一個進門一年多的老人,一直毫無動靜,自然心急,最近正使出渾身解數籠絡林大爺呢。要不是水姨娘那兒不方便過夜,又打著安安穩穩生下個男胎鞏固自己地位的念頭,那位新寵哪裡能讓陳姨娘跟她平分秋色。
裴寶兒定睛一看,倒是巧了,原來是她第一次上林家來求見林大太太時引見的那個婢女青梅。這一個多月以來,青梅總聽其他小姑娘說新開的如玉閣如何如何、裴娘子如何如何,正是愛美年紀的她自然心嚮往之,這回見了裴寶兒便跟她多說了幾句,反正也是滿府都知道的事情,算不得什麼隱私。
裴寶兒笑了笑,入席前還往青梅手中塞了個小圓盒,是鋪子裡最便宜的潤唇脂,不過也要賣上一百文一隻的。她如今雖手頭有了點錢,但窮了兩年她養成了能摳則摳的習慣,來人家做客總得做點準備,與其用錢打賞這些年輕的小姑娘,還不如給她們送些這個小東西,她那兒成本還更便宜。
青梅很是歡喜,覺得這裴娘子很會做人,回頭宴散了,便覷著空跟太太說了點好話。
林大太太眼都沒抬,“行了,我知道那小賤人為了什麼去糾纏她,我又不怪她,你也不用費口舌。不過有一樁事,”她喝了口熱茶,又道:“既然你跟裴娘子相熟,往後如玉閣的貨就由你去桂花巷那裡取吧。鋪子里老秦和那個夥計都是男的,老往她家跑也不像話,你去好一點。”最後加的這一句似乎在強調著什麼。
青梅便有些不解:“不是說最近如玉閣招了個女工麼?似乎還是個寡婦?”言下之意,若是有了女工,讓那女工定期去取貨不就成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聞言,林大太太翹起唇角笑了笑。
“裴娘子是個有主意的人,招女工是她的主意,我也不想攔她,由得她去。只不過,這麼一來那羅氏便不能算是咱們自己人了。青梅,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三四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青梅聽得似懂非懂,林大太太心裡啐了聲笨丫頭,不過笨一點的好掌控,身邊伺候的人心眼太多也麻煩。
“那些香啊粉的全是裴娘子一人調配,那配方可只有她一人知道。你如今年輕,多往桂花巷走一走,也好多學點東西,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