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寶兒有點氣,但更感到挫敗,因為每次對上他都有種一拳打進了棉花的那種無力感。想套他的話,基本不可能!上次是特殊情況,這次她先是被他夜闖自己房間的“大膽行徑”嚇了一跳,竟忘了將最關鍵的問題問他個清楚。
那就是——
他們到底什麼鬼關係?以及,她沒有原主的絲毫記憶,他能不能高抬貴手,放她一馬?
從這個角度想,裴寶兒倒是有些期待他趕緊“外勤”結束回來了。畢竟早死早超生,天天琢磨這事挺困擾的,她更樂意在研發新產品、搞促銷活動上面花費腦細胞。
近來病中無聊,除了偶爾拉著家中其餘人玩飛行棋,倒也有一樁事情讓她提起了興致,就是如玉閣招女工一事。
雖說本朝民風沒那麼保守,但千年來“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理念深入人心,極少鋪子會招女工。王太太也是個奇人,當初敢頂著旁人的議論給了她工作,她一開始去上工還被掌櫃的白眼了挺長時間呢,後來,還是憑著自己獨特的審美和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給王家綢緞莊招攬了不少生意,這才慢慢扭轉了旁人的想法。畢竟,不管在哪裡,購物都是女人的天性,那些掌櫃的也不得不承認,女人更懂女人的需求。只是到底沒多少女人願意拋頭露面出來工作,給的薪酬又不高,故而招女工的鋪子極少。
但如玉閣不同,作為一間脂粉鋪子,當夥計的可不能只需記住每種產品的名字,還得對各種色系、搭配了如指掌。更別提裴寶兒還仿照現代化妝品體系,給妝粉也加入了適合不同肌膚的屬性,如最常見的乾性、油性、混合性。這對她來說不過是某種成分的比例問題,對上門光顧的女人們來說卻是大開眼界。乖乖,這世上居然還有溼的妝粉,還分得那麼細,一時間諸多女眷見面談到如玉閣都免不了探討一番彼此的膚質是哪種,竟成了太興縣這一帶的風尚,這已是後話。
開業前半個月,生意說不上多紅火,但對比了原先那家老牌脂粉鋪子,客流量倒是比他們勝出一籌。只是沒達到裴寶兒的預期,作為合夥人之一,林大太太當時可是得了裴寶兒言之鑿鑿的保證的,此時也有些失望。
裴寶兒分析了一番,覺得可以招個懂化妝的女工試試水,畢竟她不能天天往鋪子裡跑,總要有個懂行的人忽悠那些女客,最好還能現場示範的那種。
她趁秦掌櫃過來取貨時,順便轉託他向林大太太提了此事,後者沒多大意見,不過捎來的回話卻透出一二分不滿。大約是覺得鋪子沒想象中紅火,裴寶兒還要增加人力成本。
“若是年前不見起色,咱們的合作約定便要再斟酌一二了。”
女工招聘啟事就貼在店門口,放出去後引來了不少異議。據說,有個四五十歲儒生模樣的人還特地跑去跟掌櫃的理論,說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天天出來做工、拋頭露面的,家裡沒人照顧,會導致種種惡果。裴寶兒對這種假道學嗤之以鼻,反正他不天天來店門口鬧事就行。
秦掌櫃照著她的意思,把報名應聘的人粗粗篩選了一遍,拿出四色胭脂讓她們辨色,說不清楚的直接剔除掉,剩下的先登記了基礎的資訊,然後擬個統一時間,讓她過去鋪子裡親自面試。
裴寶兒大病初癒,裹得圓乎乎的出了門,經過那書坊時目不斜視,實則是不敢看過去。即便那姓齊的不在,畢竟那天她形容狼狽地奪門而出,那模樣估計都落在小夥計眼裡了,怪丟人的。
今天面試的女工共有四位,分別姓陶、馬、彭、羅,年齡在二十多至三十多之間,其中羅氏是個寡婦,另一個馬氏還是裴寶兒先前有過兩面之緣的“熟人”。
裴寶兒沒有上妝,這模樣和當時在縣衙公堂上倒是一般無二,馬氏很快就認出了她,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但沒說什麼。
“你們的基本情況我大致瞭解了,今天主要看你們在梳妝方面的手藝如何。”裴寶兒一錘定音,“你們剛好四人,隨你們怎麼組隊,兩人為一組,相互為對方上妝吧。”
四個女人都沒想到面試竟然會考這個,全都面面相覷,臉上或多或少有些慌張。
圓臉的彭氏先為難地問了個問題:“出門前我已經上了妝,這會兒天寒地凍的,莫不是要在店裡先洗把臉?”
裴寶兒掃了一眼四人的臉,各自都帶了些許妝容。其中馬氏最濃,一張臉兒塗得白白的,跟脖子差了近兩個色號,嘴唇抹的也是大紅色,這副模樣和先前裴寶兒見到她時判若兩人,若不是她一雙毒眼十分擅長看透妝面後的諸人真容,還真發現不了是一個人。而陶氏的最自然,看上去只是稍加修飾,不過她五官端正,沒有明顯瑕疵或缺陷,這方面倒是佔了優。
她還未答話,馬氏又轉了轉眼珠子,問裴寶兒:“先前不知道要考校這個,我可沒帶東西過來。敢問這位娘子,我們是用……”
她目光落在店內貨架上琳琅滿目的瓷盒上,眼中有些濃濃的欣羨之意。馬氏是前些天趕集進城才知道的這訊息,她不識字,招聘啟事上說的什麼全然看不懂,還是厚著一張臉皮擠進鋪子裡問的夥計。據說在這裡做工待遇不算差,還能以什麼員工價購買店內產品,聽到這個馬氏便動了心,若是能低價買高價賣,倒也不失為一條致富之路,於是樂顛顛地來報了名。
裴寶兒點了點頭,“胭脂水粉自然是用店裡的。”指了指擺到眾人面前的“試用裝”中其中一個小盒,稍微解釋了下這個卸妝膏的“乾洗”用法,又取來幾塊乾淨的熱帕子,示意她們抓緊時間動手。
馬氏便搶先將其中一份劃到自己面前,洋洋自得地笑了下,問其餘三人,誰要和她同一組。
陶氏有些拘謹,和彭氏對視了一眼,後者開腔:“我們倆是一道來的,便讓我們倆一組吧。”意思就是不願和馬氏一組,兩人自行組隊了。
裴寶兒看向羅氏,後者臉上沒多餘表情,一直淡淡的,此刻才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我隨意。馬娘子,是你先還是我先?”言語之間竟有些倨傲之態,似乎不怎麼把其他三個競爭者放在眼裡,篤定不管誰先誰後都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
馬氏一聽就來了氣,咬著牙憋出“我先來”三個字後,恨不得將面前這女人化成個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