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雒妃原本是要歇在洛神殿,秦壽跟著轉去洛神殿,他臉上面無表情,可從狹長的眉梢間,依稀能看出柔和來。
他可是專門尋醫書來看過,曉得雒妃這月份,肚子裡的孩子是能聽到外面人說話的聲音,且時常與孩子說說,還能分辨出爹孃。
他悄悄地準備了好幾本書卷,預備一入夜上榻,就都讀給兒子聽,務必要讓這孩子還在肚子裡就記住他秦九州才是親爹,皇帝麼?不過是日後會養他的舅舅而已。
根本過繼的說詞本就是為了堵悠悠眾口,也讓太后等人覺得息家傳承還在,私底下,還是一樣要讓孩子明白誰跟他才是親的。
哪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他還沒等到上榻的時辰,煙波宮那邊便來人將雒妃請了過去,只道太后要與公主面授生養孩子的經驗。
秦壽非但攔不住,還得將雒妃送去煙波宮。
那天晚上,秦壽枕著那幾本書卷,鬱悴地睡過去。
而在煙波宮的雒妃,太后拉著她手,語重心長的道,“蜜蜜,哀家瞧著駙馬的模樣,還是有狼子野心,你莫要再被他花言巧語矇騙了。”
雒妃蹙眉,“駙馬答應過,孩子生下來,只要吾再與他生個,他就會退兵。”
“哼,”太后冷笑一聲,“這生孩子的事,是說生就能生的?懷胎還要十月,更勿論何時才能懷上。”
雒妃抿唇沉默,她哪裡不曉得這些,但如今大軍壓城,她除了選擇相信秦壽說的話,又哪裡有其他的法子可想。
太后見雒妃這神色,便曉得她也是心裡有數的,如此她便不擔心,秦壽能再傷雒妃一次。
太后道,“秦家軍不能再在容王手裡!”
這話裡頭的意思讓雒妃心驚,她猛地抬頭愣愣看著太后,“母后……”
良久她才艱難的道,“秦九州……素來不打誑語……”
太后笑了,她手撫雒妃髮鬢,眉目慈愛,“傻蜜蜜,在那位置面前,打不打誑語又有甚打緊的,最重要的還不是看結果。”
雒妃動了動唇,她想說,秦九州做過皇帝了,他不一定還想做……
但這些想法,她自己都不太相信,更勿論是旁人。
太后嘆息一聲,“哀家明白,這男女之間,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一乾二淨的,往往啊,嘴上說著恨和怨懟,其實這心裡,還是掛念著,想知道他到底過的好不好,亦或活著死了。”
“可是蜜蜜,生在天家,當腳下的權勢越大,真心也就越少,你不能去奢望旁人給你真心,你也不能懷揣著真心去給別人,最是心不由已,這日子也是要過下去的。”
太后彷彿自言自語,又好似在說與雒妃聽。
雒妃頓悲從中來,她本不是這樣柔弱哭啼的性子,但好似自打懷了孩子,便一日比一日脆弱不堪。
有時候還覺得,這日子真是沒盼頭,重新過活一次,不過是辛苦一遭罷了。
“母后,”她期期艾艾地喊了聲,淚眼朦朧,“吾明白,吾什麼都明白……”
太后摸著她後腦勺,輕拍她背心,“就這一次,蜜蜜,就這一次,若是哀家看錯了容王,那自然為最好,就怕這萬一,哀家料準了,若是不先下手奪了他的秦家軍,到最後,這大殷就再不是息家的了,咱們母子三人去了地下,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雒妃一應點頭,她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吾聽母后的,吾曉得要以大殷為重。”
太后欣慰,她跟著紅了眼圈,抱了抱雒妃,“好蜜蜜,哀家的好公主。”
然後太后又道,“不過也不及在這一時,怎麼也是要等孩子先生下來再論也是不遲。”
雒妃抽了抽鼻子,嬌嬌的道,“吾會好生安養,順利生下孩子。”
對這樣懂事的公主,太后既是高興又是心酸,若不是歷經過磨難,又豈會不再任性,有時候她寧可雒妃像從前一樣嬌縱些好,至少不用明白這世間齷蹉事。
兩母女當天同榻而眠,雒妃像幼時一樣蜷縮在太后懷裡,縱使一想到秦壽還是會覺得難過,但心頭至少是安寧的。
第二日,她醒來之時,便聽聞朝堂上早朝之時吵成了一團。
秦壽無詔回京,還帶著十幾萬的大軍,儘管他在朝堂上將拿下江南州的旁枝末節,事無鉅細的回稟了遍。
當場便有旁的大臣跳出來指著秦壽鼻子開罵,直說他是狼子野心,帶著幾十萬大軍駐紮在京城城門外,不曉得是何居心。
更有那等嘴皮子厲害的文臣,將老容王都是翻出來諷刺了頓。
對這些,秦壽麵色都沒變一下,他只一句話——
“公主與微臣書信,言即將臨盆,微臣思妻心切,並掛念未出世的孩子,故而順道而上,直接來京接公主,並非居心叵測。”
這樣的話,便是連京城中三歲的小孩都不會信,但秦壽就是說的義正言辭,並讓人找不到話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