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但秦壽就是曉得她想問什麼,他鳳眼無波,面無表情,“你若想要用廊城或者大殷來換他們苟活幾日,本王不會反對。”
雒妃沉默,她死死地捏著裙裾,再說不出半句求情的話來,她曉得,秦壽的法子是最妥當的,況這竹林裡還不曉得有多少毒藥粉末。
婆食羅臉上出現瘋狂,他睜大了眼睛,隱帶赤紅,“你們快給容王求情啊,興許他就能放過你們。”
果然,就有吐血不止的無辜百姓,向秦壽爬將過來,“王爺,救命,救救我等……”
“王爺,饒命……”
“王爺,我們不想死……”
“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們……”
……
然,秦壽垂著眼瞼,薄涼的唇緩緩上翹,就露出嘲諷來,“四年前,東突南下,趁夜強佔大殷城池,本王臨危受命,率十萬精兵迎戰,數日後大敗東突,並一路追殺僅剩數千人的東突蠻子,路經居霞關,東突以關中五千巡守將士性命相挾。”
他以一種平淡語調不急不緩的說來,莫名讓人覺得心裡發憷的慌。
“婆食羅,”他突然喚了一聲,“你猜本王是如何做的?”
這件事雒妃曉得,破關後,那五千將士與千餘蠻子無一人生還,居霞關屍橫遍野,滿地鮮血,直到如今,那關中的土地還是猩紅色的。
當時朝中對此事爭議頗大,有認為秦壽視人命如草芥,殘暴不堪,也有人覺得秦壽手段狠辣,終有一日怕是會起狼子野心,無法制約,更有甚者,談秦色變。
顯然婆食羅也想起了這事,他面色陰翳,冷哼了聲,“我今日要離開,你也留不住。”
這話一落,秦壽當機立斷,“弓弩手,放箭!”
一行二十人的弓弩手搭箭拉弓,但還是晚了,婆食羅被那高大的漢子連同木椅扛在肩上,縱身一躍,手臂橫掃,大力撞開秦家軍的包圍,幾個起落就消失在翠竹林中。
沒被人注意的索都想也不想,跟在婆食羅身後,一併跑了。
秦壽冷眼瞧著婆食羅消失的方向,他並未乘勝追擊,反而是差了名本事不錯的斥候跟了上去。
隨後他讓秦家軍在鎮上騰挪出片空地來,讓中毒的百姓暫時聚在空地,與沒中毒的隔開來,四周還插上圍欄,派重兵把守,不許隨意出入。
而那片翠竹林,他還真放火一把燒了。
雒妃瞧著秦壽忙活從容州遣大夫過來,得空之餘,他還將廊城所有勾結了突厥的上下官員一一理了證據名冊出來,那模樣勢必要將廊城盡數清洗一遍。
雒妃在鎮上的第二日,鳴蜩和季夏以及一眾侍衛就到了。
秦壽也沒想留雒妃在這,故而將那貪官汙吏的名冊給她道,“殺盡貪官汙吏的事,還是公主來動手的好,也省的公主以為是本王再其中摻合。”
雒妃並不對這話愧疚,她站在秦壽給她準備的馬車面前,揚起下頜道,“治下不嚴,也是罪過。”
即便這次廊城的事真與秦壽無關,她總歸也是要找點名頭出來。
秦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順手點了一二十秦家軍的精銳與宮廷侍衛一道護送公主迴廊城。
雒妃上到馬車,坐慣了奢華的金輅車,這種普通的馬車就是鳴蜩與季夏都嫌棄的。
挑剔的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反而心裡有個疑問徘徊不去。
她猶豫片刻,撩開馬車簾子,衝欲離去的秦壽道,“居霞關之事,後來你是如何做的?”
兩輩子以來,她一直看不透秦壽,道他冷漠無情,可之於江山社稷,他容不得突厥佔去一分的便宜,若是個護國安危的,可他自來就有勃勃野心,實打實的逆臣賊子。
就像這鎮上中毒的百姓,他前一刻真能下手將人殺了,可後一瞬,他卻又費心不討好的從容州請來大夫。
他輕賤人命,又彷彿欣賞那等頑強求生的意志,道是無情,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又透出絲絲縷縷的有情。
上輩子,她曾以為自己無論如何的討好他,也是得不到他的心悅,然而,他卻與她有過琴瑟和鳴的時候。
辨不出真心或假意,所以她覺得他對她有過半點歡喜,但一轉身他就給了她當胸一劍。
她再是認真不過地望著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從他嘴裡得到什麼。
狹長的鳳眼深邃幽黑,秦壽微微挑眉,意味不明的低聲道,“公主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