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熞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
援朝之初,哪怕再不支援的官員,在這個滿朝文武必須上下一心的時候,也必須亮明一致對外的堅決態度。
否則,就會被打上‘叛奸’、‘賣國’的烙印,然後被人攻訐。
尤其是龍椅上面坐著的那位,可是手握兵權,心狠手辣一點不亞於洪武爺的永樂帝。
但隨著援朝之戰正式進入反攻,勝利指日可待的時候,如何平穩國內政局,才是接下來的核心主題。
在他們看來,仗已經打完了,恢復生計才是接下來的主要任務。
打仗陛下要指著那些傻大黑粗,但治理國家你還能靠他們?
到最後,還不是要靠他們這些熟讀聖賢的讀書人?
讀書人幫皇帝治理天下,那才是應當應分的,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嘛。
但作為皇帝,你不能一邊讓咱們這些士大夫幫你幹活,一邊又挖咱們的牆角,掘咱們的墳啊。
學閣、農閣的那幾個‘假’讀書人在幹什麼?
您派他們去地方又是清丈土地,又是建立免費蒙學,這不是要斷咱們的根嗎?
這樣下去不行,沒有了咱們這些士族支撐,大明必亡啊!
當李朝捷報一封接一封的到達京師,官員們的心思卻早已不在戰場,回到暗流湧動的朝堂。
文人的戰場不在舞槍弄棒,而在筆鋒研血。
當初彈劾路確、魏圭、童福山、蘇根生等人,只是他們的第一步。
目的就是拖延他們的腳步,讓新政不能再這麼施行下去。
但核心的問題,必須解決蘇謹!
晉國公不亡,那他們這些士大夫就得死!
看似沒有硝煙,但背後卻是兩個意識的碰撞,是毫無退讓的階級對立。
在這些士大夫看來,無論是英國也好,南朝安氏也罷,還是那個孤懸海外的倭島,都不過是疥癬之患。
真正的心腹大患,不在外而在內!
永樂元年臘月二十八,這個舉國上下歡騰慶祝著勝利,準備迎接新元伊始的日子,都察院驟然發起衝鋒!
接二連三的奏疏,如雪花般飛入皇宮,紛紛落在朱棣的案頭。
奏疏之上所言所指,俱指向之前朝廷委派欽差下到地方清查,蘇謹學生犯事一案。
與都察院奏疏同時抵京的,還有各道、各府、各州、各縣的彈劾奏疏。
將奏疏稍稍總結,所言內容大致相同,均在說欽差辦案之時,路確等人毫不配合,依舊我行我素,肆虐地方。
“派出去的人怎麼說?”
朱棣的眉頭微微蹙著,將這些奏疏隨意推到一邊,眼中滿是嫌棄。
“辦案的人還沒有明確罪名,不過他們幾次上書,確是提到過,路確他們幾個不太配合。”
“配合?還要怎麼配合?”
朱棣的表情十分平淡,一年多的皇帝生活,早已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
“要不要朕把錦衣衛派出去,幫他們把路確、魏圭、童福山統統抓回來,丟到都察院的衙門,好方便他們安插罪名?”
“陛下息怒。”
近來,姚廣孝已經越來越少進宮,而是專心在弄他的講經。
隨著朱棣登基,人生對他來說已經圓滿,他終於證明了自己。
只是這個證明付出的代價有些大,他的姐姐現在已經不再和他來往,認為他是反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