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弟弟呢?”他怒目而視,雙拳慢慢攥緊,不知在惱火些什麼,“許平樂,你也不要了嗎?”
“你什麼意思?”她壓著聲音。
“你還記得你弟弟的奶媽慶娘嗎?是她當年冒死把你弟弟從火海里抱出來的,我一直在派人調查當年許家滅門一事,也是偶然間發現許平樂的事,在清遠鎮時李庸找到了他們。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因為我害怕萬一有那麼一天你非要狠心離開,我好歹還有個能牽制你的條件。可現在我只想你能好好活著,我想讓給你明白在這世上你還有親人需要照顧,你還有我,不是僅僅只有一個沈鈺痕。”
她閉著眼睛,並不回應,似乎是睡著了。可他能看得到她正不住顫動的雙睫,像受驚得病的蝴蝶,挑揀著有刺的花藤落腳。他想她大概是不會這麼輕易的死在風中了。
他嘆息一聲,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來接你,帶你去看你弟弟。”
她閉上眼睛,毫無睡意,但似乎又很快做起夢來了。夢裡一場罕見的大雪,她在雪海里走走停停,丟失著什麼,又得到著什麼,至於幸或不幸,誰又能說得清呢。
後來她就帶著佛生檀兒住進了那處別院裡,和弟弟與慶娘一起生活。其實她很早之前就曾見到過她的弟弟,在店鋪外,她曾給了他三個銀元。命運的軌跡兜兜轉轉,載得都是那些冥冥中分散又相聚,相聚又分散的人。她這一生,起起伏伏,悲歡離合,能換來幾日這樣的生活,也算是值得。
可她心裡明白,這樣的日子也持續不了多久。當初她為了給沈鈺痕報仇,不顧一切的蹚進這潭渾水裡,如今看似風平浪靜,實則進展火熱,她想要抽身而退,怕不是那麼容易。
這年除夕,董長臨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硯臺在門外跪了整整一天,哭著求她去再去見他最後一面,讓他能走得能安生點。她的心也足夠狠,最終還是沒有去。聽慶娘說,父親武將出身,武藝高強,能從萬千敵刀中逃出,之所以逃不出那晚的大火是因為那壺被下了蒙汗藥的酒。而那壺酒是董長臨從董國生的手裡拿來的。
捫心自問,她到底恨不恨董長臨呢。說恨也的確恨著,若不是他,她這一生都會有所不同,會像別的小姐那樣,有著幸福而普通的童年,然後順順遂遂的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過完屬於女人平淡富足的一生。說不恨也算是不恨了,她也真真切切地為他的離世哭了一場,也一點一滴地回憶過當初的那份情意。只是人死如燈滅,將所有往事都燒成了灰燼,散在漫漫光陰裡了。
這是真正意義上最後一個平靜的春天。
春天之後,群龍無首的嶺南六省內戰四起,徹底亂成一團。徐偉貞藉以維持和平,休養民生的藉口派兵嶺南。因那張藏寶圖,故軍資豐厚,戰術詭譎,即使嶺南地形閉塞難攻,依然所向披靡。短短半年,及到暮秋時節,已收盡嶺南五省,唯剩俞州。
俞州里有封城,封城裡有沈威,故久攻不下。
這年初冬,徐偉貞歇戰,派沈鈺成前往俞州與其父談判。
平嫣最終將所剩的那兩種陣法告訴了沈鈺成,不為別的,就當是為他找回弟弟的謝禮。白衡與慕子成不知在謀劃著什麼,聶彩蝶常日裡都在她這院子裡坐著,比以前絮叨了好多,常常喋喋不休,擔驚受怕,幾句話不離慕子成。平嫣照舊聽著,有時附和一兩聲無關緊要的寬慰,大多數是不回答的。自求多福吧,她也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在這渾水裡撲騰了。
沈鈺成自俞州回來是在一個月後,徐婉青在他回來的前一晚撒手人寰,當時是平嫣陪著她。
自半月前她出生不久的女兒夭折之後,她痛病交加,算是徹底喪失了活著的意志,身子更如點火熬油一般。
徐婉青臨死前將禧宗託付給了平嫣,不是徐家,不是沈家,而是她。當時她的解釋是這樣的:禧宗是個傻子,無論是在徐家還是沈家,都不可能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我想來想去,才發現這世上除了你,竟沒一個能信的過的人。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人,這些天禧宗在你身邊,要比跟著我快樂的多,所以這輩子的恩情,等到來世我當牛做馬的報答你。
她確實撐著一口氣撐了一夜,可還是沒等來沈鈺成。
她似乎明白她等不到了。但凡那人有心,千里萬里也早該趕到了,而他的心早就不在她這裡了。
她下葬那天飄了一天的雪,易逢君去送了她一程。他說:其實她本是很樂觀開朗的人,只是因為愛的狹隘,才落得這樣結局。隔日連陰了的數天竟忽然就晴空萬里了。平嫣想:她大概真的是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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