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牡丹安閒自若,卻不回答,只問,“孩子是不是快出生了?”說著伸手往前,想要摸一把,平嫣心中警鈴大作,忙擋開,沉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收回手,溫吞陰涼的笑著,坐回凳子上,“師妹,你還是比我命好,你還能生下所愛之人的孩子,還有長長久久的回憶,而我什麼都沒有,從今以後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平嫣聽出她話裡的絕望意味,半試半勸,“師兄會回來的,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還是師姐已經有了他的訊息?”
花牡丹站起身。窗透天光,杏葉凘凘,她望了好大一陣,臉上才有了一絲介乎於悲傷與徹悟之間的表情,只是沒有淚,像是油盡燈枯的燭,光影荏弱,幾將大滅。
“我沒有他的訊息,不過,我一定會找到他,無論他是生......還是死。”
“師姐?”平嫣總覺得她今日種種不同。
花牡丹朝她鞠了一躬,真心實意,“多謝師妹寬容大度,不與我計較前塵往事,寬厚待我。”
不等平嫣說話,花牡丹轉身便走,腳步開綻,如花連綿,似乎是當年她在戲臺上的那個樣子,風華萬千,掌聲雷動。
她思緒紛紛,倒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只覺得兩手空空,隨便握只碗,勺子遞上去,清湯入口,已涼透了。
她低下頭,見那是一碗烏雞湯。她現在可以想喝多少有多少,可戲班子裡剛起色的那幾年,通常十天半月都見不了葷腥,每次煮肉時,花牡丹總會偷偷端出一碗肉湯給白衡,而白衡總會給她喝。
如今這碗湯涼了,腥了,再不是當年滿口生香的味道了。他們,也全都變了。
她嘔吐起來,只吐出幾口酸水。像泱泱歲月再也吐不出囫圇的往事。
往事已經支離破碎了。
長街僻靜處,有人叫住步履匆匆的花牡丹。
花牡丹見是採兒,“你來做什麼?”
採兒將幾粒白藥片塞進她手裡,“你身上這毒已深入五臟,沒得救了,這些藥和我之前給你的一樣,可防止瘋癲,我想你大仇未報,應該需要,切記不可多吃,一次性吃多了反而有害,會傷了神經。”
“多謝。”花牡丹不解道:“我不明白,你怎麼就偏偏找上了我,如果你真的想對付沈鈺成,直接告訴她真相不好嗎?他害死了沈鈺痕,她一定會不惜代價的殺了他,這樣不是更萬無一失嗎?”
採兒道:“這些就不是你我該管的事了,上面要這樣做,自有他們的道理。對了,從這條街西穿過去就是唱曲的楊花坊,徐疏寧一天有半天都待在那裡,機會很多。”
花牡丹笑笑,長嘆道:“剛剛太平了沒幾天,又要變天了,還好,這些都快要和我沒有關係了。”
她轉身而去,高跟鞋踩在路面上,時而像踩著棉花,時而像踩著沙礫,時而又像踩著薄冰,總之沒有一步是平坦的,可她走得卻異常穩當沉著,放鬆愉悅,也許這是她這一生中要為白衡走的最後一段路了,也是她這一生中的最後一段路了。
她遠遠看見樓匾上的三個大字,楊花坊。
楊花......百尺章臺撩亂飛,重重簾幕弄春暉。憐他漂泊奈他飛。澹日滾殘花影下,軟風吹送玉樓西。天涯心事少人知道。
白衡死了,她這一腔心事終究是付諸東流。
她踏上楊花坊的臺階,眼裡卻有淚流出。師父從一開始就給她起錯了名字,牡丹國色天香,生於富貴,凋於圓滿,而她卻沒有那樣好的命。她,頂多不過是楊花罷了,沒有輕重,沒有根葉,只短短佔據了幾日春光,就成了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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