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不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要想在這硝煙四起的地方找到人,簡直比登天還難。況且董國生只給了她七天時間,若是在這七天內找不到,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輕輕點頭,感激溢於言表,“謝謝你。”
......
幽深暗夜裡,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由遠及近,門被掀開,湧來一席寒風吹雪。
睡在床上的男人聞聲翻身,披衣坐起,按亮了床頭一盞檯燈,趿上拖鞋,轉過頭來,道:“你來了。”
像一團湧來的人形黑霧,他腳不沾地,風似的竄到男人身前緩緩落座,自寬大袖袍裡伸出一隻白皙秀長的手,先是撥開罩在頭上的帽子,接著又拿下了臉上面具。
面具剝開,誰能想到這看似地獄修羅一般的人,竟是濯如春月的軒然公子。
“逢君,今日你怎麼肯解下面具了?”沈鈺痕低咳了一聲,打量著心事重重的他。
他迎著檯燈薄如蟬翼的淺橘色光暈,側臉一如起伏的高丘深澗,角角落落裡都被灌滿了光,他長久隱藏在面具下的兩眼,與燈光相互瀲灩。
“她來青州了。”
“真的?在哪?”沈鈺痕蹭的自凳子上起身,因動作太大,扯動了身上傷口,不住疼的嘶嘶抽氣。
“在我家。”
“太好了。”沈鈺痕激動萬分的按住他的肩膀,兩眼裡星辰斑斑,漸次亮起,“我現在去見她。”話罷又覺不妥,自顧低語,“不行,夜深了,她肯定休息了,我還是明日再去為好。”自己先緊張起來,傻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易逢君望著他,不禁感嘆兩情相悅原是這樣美好的事情,可他的心裡卻好似一層霜寒覆一層冰雪,壘了千疊,無法鑿開。
他靜靜地,口吻卻不容置疑,道:“我來找你,就是來告訴你她正安好,不必掛心,並不是要你去見她。”
“你什麼意思?”沈鈺痕聲冷。
“自你跌崖以來,我就一直暗中盯著董國生,前兩日我親眼看到她與董國生見了一面,之後董國生派遣衛兵將她帶去你墜崖的山頭。你應該瞭解董國生,他這麼容易就放了她,你覺得是為了什麼?這世上只有她知道真正的青銅盒子在你手裡,這也是她在董國生面前唯一能利用的條件,我雖不能斷定,但卻不得不妨。清遠鎮眼看就要落入嶺南軍之手,南北議和大計即將成為一場笑話,現在我們手裡唯一的籌碼就只剩下青銅盒子了,我絕對不許出一點差錯。”
沈鈺痕苦笑,道:“那盒子根本就打不開,王全不是說過嗎,青銅盒子有兩層暗鎖,他的鑰匙只能開啟第一層,能開啟第二層鑰匙的人已經死了。”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他一口咬定,逼近沈鈺痕,眼底裡有近乎執拗的信仰之火燃燒,“你就要這麼放棄嗎?組織裡已經犧牲了多少人?難道他們就白死了嗎?”
沈鈺痕無力垂坐,愣了許久。他的確沒有資格因一己之私讓那麼多人的犧牲成為毫無價值的流血。可他實在是太想她了,墜崖一剎腦子裡是她,徘徊於地獄門口腦子裡是她,僥倖活過來後腦子裡還是她,每一場夢裡都有她。
“她好嗎?”
易逢君也覺不忍,卻無可奈何,為了免他擔憂,並不提險些流產一類的危險,只道:“你不必擔心,我跟你保證,她不會出事。”
沈鈺痕長舒一口氣,軟軟的靠在椅背上,眼皮沉沉,淚霧朧煙,教他看不清這天上人間。
“那就好,只要她平安就好。”
易逢君拿起桌子上的面具,重新戴上了臉。銀鐵色的面具有斑駁的磨痕,像是結痂的傷口,嚴嚴實實遮住他的表情。只餘他的一雙眼睛暴露在空氣裡,燈影橫斜在他漆黑的眼珠裡,他輕輕一眨,眼波褶出一條條皺紋,他的眼裡似乎也都是蒼老的傷口。
這副面具是他的另一張人皮真是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