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又是那個純真熱烈的少年,看心愛之人時,眼睛裡藏著滿天星斗,與滄海桑田。
許是那夜太靜謐,聽不見任何風聲雪聲,蟲聲鳥聲。兩人貼得很近,彼此交換著呼吸,他氣息的一起一浮間,似乎有清冽的情愛香氣,奪去了平嫣的三魂七魄。
馬蹄踩在雪窩裡,烙開一朵朵梅花,馬車呼嘯而過,軲轆濺起簌簌白沙。
一聲響亮的槍聲震破山林,馬背上霎時血花一片,駿馬嘶鳴一聲,雙蹄大張,失去平衡,連帶著馬車一併滾下山坡。
馬車滾落之時,兩人劈窗而出,沈鈺痕抱緊平嫣的腰身,穩落於地面,頓時,幾個身穿戎裝的衛兵下馬,將他們圍困在中央。
沈鈺痕只語帶緊張的問平嫣,“沒傷著吧?”
平嫣搖搖頭,面上已有幾分白。她扭過去,望向對面高頭大馬上閒閒端坐的沈大少。
沈大少勾起一抹笑,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槍口,緩緩道:“二弟,你既已順利逃出來,為何不按照那張逃生地圖上的路線走,非要走這一條陌路,你若丟了,我該怎麼和父母二老交待?”
沈鈺痕隱隱覺得兄弟之間有什麼情分似乎是變了,他似乎不能再看清大哥的心思,更看不懂他的所作所為。
“大哥,請你放我們走吧,父母那裡,等我回來,一定去親自請罪。”
沈大少眼尾一揚,嘴角抿的笑更深了些,“二弟,我知道你想去清遠鎮,幫助華中軍挽回戰局,你可以走,但是,她必須留下!”
他順勢伸直手臂,槍口直指兩人,眯眼瞄了瞄,又如玩笑一般的放下了。
“我不會丟下她!”沈鈺痕將她護在身後。
“若是她不願跟你走呢?”山林破曉,天光篩漏,他臉上卻隱現一層烏青的薄怒。
她與旁人情深義重的模樣,真是可恨。
“方才有個叫小麻的人帶你師兄白衡從青運幫裡逃了出去,被我的人截下了,現在正好好招待著呢。”
臨行前她的確託付小麻將白衡送去安全的地方,只是沒想到被沈大少捷足先登了......只是她到現在也弄不明白,沈大少這樣大費周章的留下自己,究竟什麼緣由。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總之你師兄的命在你手裡,他是活是死,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要走要留,你好好考慮清楚。”
巨大的失望吞噬了她,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忽然有些落淚的衝動。
原來一輩子都在一起,是這樣困難的事,只適合被奢望。
她強忍住淚,笑望著沈鈺痕,將喉嚨裡前仆後繼的哽咽酸苦咽回去,才顫抖著輕輕開口,“你走吧,我知道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帶著我,反而累贅。”
沈鈺痕抱緊她,深深埋在她頸間,林間霧氣溼冷,拂了她一身,唯有後頸間一片潮熱,像一點點即將熄滅的火星子撲在她的面板上,燙出一絲絲尖利持久的痛覺。
那彷彿是沈鈺痕的淚。
情深至此,他們也不得不向天意妥協,一次又一次。
慢慢地,他直起身子,在平嫣額間印下重重一吻,霧水打溼了他的眸眼,溫柔似溼漉漉的花叢絨草。
他雙手繞到平嫣脖後,解開她領子裡那一條墜著玉墜子的紅繩,再戴到自己脖子裡,聲音亦如梅雨纏綿下的花香草氣,綿綿連連,“這原是一對耳墜子,你一隻,我一隻,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平嫣雙眼通紅,淚水盈動,重重點頭。
他手指輕揩去她眼睛上的水氣,咧開一口滿笑,玉朗風清,紈絝且認真的模樣。
“桃嫣真是爭氣,一次就懷上了我的孩子。”
“你......”平嫣的臉慢慢紅了。
他在她臉上捏了一把,貼上她的耳朵,輕輕咬道:“難道我還分辨不清那天在山洞裡要的女人究竟是誰麼?桃嫣,你的味道,我一輩子都記不錯。”
平嫣簡直羞得無地自容。
他又當著沈大少的面兒,將平嫣一把攏進懷裡,大聲宣揚道:“還煩請大哥好好照顧她,還有她腹中,大哥的親侄兒,沈家的親骨血。”
沈大少雙眸幽深,那笑卻翩翩,格格不入的詭譎,“那是自然。”
天徹底亮了,山嵐風來,吹起的雪粒如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