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青州俞州相距甚遠,所以兩方決定現在青州辦一場新式婚禮,宴請林家賓客,等到來年初春再到俞州封城另辦一場。於是前幾天沈鈺痕的父母及一些親眷已趕來青州,安置妥當。
今夜沈鈺痕喝得爛醉,扶都扶不起來。起初沈威還以為兒子這是人逢喜事不自勝,這才在飯桌上侃侃而談多喝了幾杯,可眼見他喝的嘔吐噁心還笑著要繼續下去,便曉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是以他找了託詞,匆忙將沈鈺痕從林恆父女的眼皮子底下拉了出來,就看到現在這這副大笑不止反而淚流滿面的樣子。
“父親,我好高興啊,到明天我就要結婚了,以後再也不是孤獨一人了。”他大大咧開嘴,高高低低的笑著,如淒厲發瘋的夜梟,眼睛裡有淚光。
沈威一怔,一直擰在心裡這麼多年的疙瘩又隱隱作痛。
是啊,他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去國外,不聞不問,一晃就是八年。
他為了自己的良心安在,就選擇對他視而不見。
彷彿只要是他遠遠的走了,就會帶走許府那麼多條無辜的殺孽,就會帶走自己深深的負罪懺悔。
其實當年他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這一切哪裡又能怨得了他?不過是天意弄人,不過是自己難以面對許家一門的慘狀。
“鈺痕,為父對不起你。”
沈鈺痕彷彿沒聽到,只依稀拿眼風瞟了他一眼,飛快的掠過,像只受驚的蜻蜓,只是下一秒眼裡又紅了些。
他抬起頭,望著月亮,長久的緘默。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似乎這一生都不曾看到過這樣圓滿的月亮,高高的掛在頭頂上,彷彿這世上所有相愛的人都功德圓滿,終成眷屬了。
只除了他。
他從小都不招老天爺待見,親孃死了,親爹不疼,過了八年獨守寂寞的日子,受盡艱難,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長大了,遇見了心愛的姑娘,卻又不得不放棄。
桃嫣......
桃嫣......
他默唸,這兩個字眼用盡了一生的認真。
而那月盤上的紋路似乎都刻畫著她的音容相貌。
這個時候,她必是已經平安抵達義遠城了吧,只是不知道那裡的夜空是陰是晴,能不能看見這輪跨越千里的嬋娟,能不能感受到他的痴心與絕望?
開啟窗,寒風灌來,沈大少看著月亮出神,直到傳來敲門開門聲。
“有下落了嗎?”他頭也不回。
李庸道:“董少爺確實在林恆手裡,只是根本沒有半點嫣小姐的訊息。”
沈大少皺了皺眉,雙眸深邃,那月光千頃,卻彷彿灑不到他眼裡似的。
“繼續查下去,一定要把她給我活生生的帶回來。”
“那董少爺呢?”
他方閉了一下眼睛,又慢慢的張開,平平淡淡的,“儘管去救,救不救得出來都行,看你們的本事吧,若被人發現的話,就送董少爺一程,反正我們清清白白。你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他死了的話,天下人會認為最有可能是誰幹的?”
李庸想了一想,道:“慕家六少率領華中軍團駐紮在清遠鎮,與華中軍主力相呼應,造成嶺南軍前後夾擊之勢,且金武已點名要董國生率兵與清遠鎮抗衡。世人都知道董國生只這一個兒子,當寶貝似的供著,如果他不清不楚的死了,天下人自然以為是慕家人乾的,為的就是臨戰前亂主帥心智。”
沈大少勾唇,滿意的笑了一笑,點頭道:“明白就好,去吧。”
“是,屬下告退。”
屋宇重歸一片寧靜,這空氣彷彿都凝滯不前了,唯有那月華似練似緞,依舊在沈大少掌心裡鮮活的流動著,彷彿是心裡那點生生不息的悸動。
她的本名應是喚作許平嫣的吧。
他吟了一遍,嘴角不自覺上揚出一個溫柔的弧度,想起她那一雙眼睛,清冷狡黠,嫵媚入骨,像一把殺人無形的利刃,也像一汪脈脈含情的秋水。
實在是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