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細細看過,名冊。將各種封賞撫卹,一一安排下去,這些戰死的人之後,還有不少是張軒認識的,張軒心中卻一點波瀾都沒有,隨即又將在這一戰之表現優秀的一些將領,一一圈名,讓鄭廉記錄下來,待大戰結束之後,安排時間一一召見。
這一些雜事忙完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鄭廉勸張軒睡一會兒,張軒卻毫無睡意,只是拗不過身邊的人,吹滅了燈火,躺在用擔架支起來的床上,月光如霜,從帳篷的縫隙之中鑽了進來。將地面之上抹出一點雪色。
正如張軒此刻的心思。
進退維谷。如果做都是錯?
“我該怎麼辦?”張軒眸子之中月光閃耀,在黑夜之中,就好像是兩顆寶石一樣,夜越涼,他就越清醒,而越是清醒,他對眼前這局面,就越是感到棘手。
張軒不知道,在數十里之外,濟爾哈朗此刻也是無眠。
只是濟爾哈朗與張軒不同。
此刻他是已經睡醒了,似乎是人上了年紀就這樣,只要睡醒之後,再想睡過去,卻是不能了。就如同濟爾哈朗一樣。
濟爾哈朗披衣而出,富爾敦見狀了立即穿衣,帶著幾個侍衛,跟在濟爾哈朗的身後半步之處,就開始巡營。
忽然濟爾哈朗似乎聽見了什麼一擺手,讓所有人都聽了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能說是早上了。只是深夜尚未褪去,即便是春天,這寒風一點也不饒人。讓富爾敦不由的緊緊衣服,遠處一處處篝火,與天上的星辰一一對應,蔓延到無邊無際,不可直視的黑暗之中。。
夜的聲音雖然不少,但是總曲調,還是沉寂的。
在濟爾哈朗示意所有人的靜音的時候,一陣低沉的哭聲隱隱約約的傳來,在黑夜之中,多了一分恐怖的氣息,這種壓著聲音的哭聲,在很多人聽來,就好像是鬼哭一般。
富爾敦循著聲音看想一個營地,在濟爾哈朗說聲邊說道:“阿瑪,要不要將他抓過來,治他一個擾亂軍心之罪了。”
富爾敦所言不差,古代軍法之中,有很多不近人情的地方,比如在軍營之中哭泣,這種罪名可大可小,小則訓斥即可,大則斬首。
濟爾哈朗說道:“我兒,治兵就好像是治水一樣,講究順勢而行之,一人夜哭,斬之容易,但是哭出聲的人是一個人,沒有哭的有多少?為將不能有婦人之仁,但卻不能沒有愛兵之心。”
“算我這個旗主,對不起他們吧。”
最後一句話,濟爾哈朗聲音很低,幾不可聞,但是還是被富爾敦聽在耳朵之中。
富爾敦聽了濟爾哈朗這一句話,再細細看營地,可不是兩藍旗的營地嗎?他心中頓時一驚,低下頭,想看濟爾哈朗是什麼臉色,又不敢去看。在富爾敦心中八旗將士從來是鋼鐵澆鑄的,怎麼會做如此小女兒態。
但是濟爾哈朗卻是打老仗的人,自然知道,八旗固然驍勇,卻不能神化。八旗將士,並非沒有被擊敗的例子。只是入關以來打得太順了一點。
而且八旗士卒很多都是血脈相連,昨日戰死這麼多人,說不定誰家的叔伯,連屍首都沒有回來,在戰場之上,故而有哀兵之勢。但是深夜之時,思來,未必沒有滿心悲傷化作眼淚流下來。
其實濟爾哈朗不關心一個人夜哭。
他擔心的是兩藍旗的情況,說起來,這一段時間,清軍主力使用有些過度了,從去年一直到今年的運河沿線之戰,今年大年夜突襲之戰,千里進軍河南,於樊城反覆爭奪。
如是等等。
軍心已經有些疲憊了。再加上吃了這麼大的虧,士氣有所衰落,也是自然的。只是軍心士氣疲憊,卻是濟爾哈朗不得不擔心的事情。
畢竟在濟爾哈朗心中,這仗還沒有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