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陳珂立即反對:“若是一再替泰安郡主改判,難免會讓天下人議論,說國家律法如同兒戲!”
“是非曲直十分明瞭,何來議論!”蔡明和還擊。
陳昭道:“但一再更改,對朝廷的威嚴損害極大,請陛下三思。若朝令夕改,天下人以後如何信任朝廷?”
“若不分對錯,天下人更不會信朝廷!”蔡明和說:“以後誰有冤情只會互相鬥毆殺人,誰還來找朝廷伸張正義?若無正義之心,以後百官懈怠,人心散亂,於江山社稷而言,又難道是什麼幸事了嗎?依臣看,重申此案不但不會損害朝廷威嚴,只會讓人覺得,朝廷辦事講究原則,是十分公證可靠的,君王清正,是值得效忠的!”
朱信之亦道:“蔡大人所言有理,陳御史的擔憂也無不可。”
那他支援誰?
連宣慶帝都覺得奇怪:“信之,你不是說……”
“父皇。”朱信之做了個禮,直起腰來,緩緩說:“兩位大人的擔憂都不無道理,兒臣認為,要讓天下人深信律法嚴明,又不會覺得朝廷朝令夕改,最好的辦法,是有人來承擔這件事的過錯和後果。父皇貴為一國之君,難免不合適,就讓兒臣來擔了這罵名吧。”
“你?”宣慶帝聽罷,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是愛惜名譽的人,當年登基已飽受非議,這麼多年來勤政愛民,才掙回來了自己當初的好名聲,自然之道名譽對朱信之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否則兒子不會半生都在為此付出。
冷不丁的,朱信之要出來揹負天下的罵名,他怎能不驚?
朱信之斬釘截鐵的說:“是,既然必須有一個人來認錯,就讓兒臣來吧。兒臣是泰安郡主一案的主審,一應罪名,皆是由兒臣來定奪,同父皇無關!”
他跪了下來:“兒臣主審不嚴,查證證據不嚴,冤死一代忠良,若無投敵賣國罪,或許,殺人罪的疑點也能一目瞭然。既然是兒臣出了錯,兒臣願意受罰,請父皇即刻降罪,褫奪兒臣封號,收回兒臣所受封地,著兒臣為裴家贖罪,兒臣願領一切罪責!”
這一次,整個大殿安靜無聲,皆是震撼的看著他。
再無一人說他有私心,再無一人說他居心不良,再無一人,質疑他的初衷。
因為誰都知道,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君子!
誰不愛惜自己的名聲呢,誰不愛惜天下人給予的肯定和尊敬呢?可一旦承認了這個罪名,擔了這個責罰,那就意味著,從此以後,他無論走到哪裡,都將如同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因為,那個冤死的人不是旁人,是東陸長久以來的屏障,是百姓心目中的戰神和救世主裴謝堂——在百姓們經歷了那樣的欺騙,認為裴謝堂是賣國賊時,這些朝臣個個都親眼目睹了百姓對裴謝堂的憤怒,那種恨不能是式燃其肉寢其皮的憎惡,至今仍讓人記憶猶新。一旦他們知道,他們憎恨錯了人,而那個無辜的救世主已死在宣角樓上,每一個人都曾經是持刀的劊子手,他們心中的悔恨就會將自己淹沒,變成了對元兇的仇恨。
不錯,一旦朱信之認了這個罪,他就會成為東陸百姓最恨的人。
他數年積累的好名聲,就會成為泡影!
至此以後,人人喊打的是他,天下人罵的是他,留在史書上遺臭萬年的人,還是他。
而他,恐怕是東陸最為忠君愛國的那一個了!
蔡明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王爺,不可!”
朱信之只是看著他,慢慢的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選擇,請父皇准許。”
“不,陛下,主審泰安郡主一案,刑部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臣也願意領了這個責罰!”蔡明和見勸不動朱信之,立即就跪了下來請罪。
謝遺江盯著前面的兩個人,眼中溼潤,這一刻,對自己的女婿充滿了敬佩。
他拿著玉笏上前,緊緊挨著蔡明和跪下:“泰安郡主一案,廷尉府負責複核,仍然產生疏漏,臣亦有罪,請陛下責罰!”
謝遺江想,王爺如清風朗月,尚且不怕身後汙名,他一個老頭子,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做事,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御史臺崔勤勉看了看他們,一咬牙,也跟著站了出來,只覺得心中激盪莫名,噗通跪在謝遺江跟前:“陛下,御史臺未曾盡監督義務,促使刑部、廷尉府、淮安王爺犯錯,理應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