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百餘功臣的名字,恕兒不免疑惑,便問坐在身側的莫妄談:“趙王派去的周文先生,名叫‘趙遲’的,沒有立功嗎?青羽和翼楓能迅速攻下王庭,還要多虧這位‘趙先生’提前摸清了那裡的佈防。還有凌飛能攔住南面的救兵,也是趙先生的功勞。或是,他不願接受封賞嗎?”
莫妄談自然知道恕兒口中的“趙先生”就是宋王劉璟,只是恕兒並不確定莫妄談是否知道。
莫妄談扶著恕兒離席,兩人走到殿外的安靜之處,他才回答道:“宋王沒能回來。”
恕兒心下一凜:“什麼?”
莫妄談說得更加直白:“宋王戰死,所以沒能回來。”
恕兒茫然地睜開眼睛,聲音微顫:“難道楚趙盟軍中……有人認出了他?”
“是戎族人殺的。天芒山腳下的最後一場惡戰,若非凌將軍拼死保他性命,沒人認得出他是宋王。”
“凌飛呢?我要問他……”
“適才凌將軍被封為趙宋忠勇公,是……死後追封。”
恕兒默然不語,良久之後,才低喃了一句:“宋王最後……說過什麼嗎?”
莫妄談的聲音異常冷清:“沒有。”
恕兒腳下不穩,退了一步,陷入積雪,扶靠在冰冷的宮牆上。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眼前依舊漆黑。
好像聽到熟悉的腳步夾雜在竹杖觸地的聲音裡向這邊走來,但她記不清,那晚究竟是誰扶著恍惚的她回到了寢殿。
寢殿裡放著好幾個暖爐,恕兒仍覺體寒,便叫顏清取來幾壺酒。
她屏退左右,一個人喝下很多酒。烈酒入喉,卻淡然無味。
恕兒以為,臨行前劉璟沒有與她道別,是因為這只是他胸有成竹的又一場大戰。等到狼城傾覆,戎人西去,劉璟便會用另一個身份回來。
不曾想,去年雪夜長河畔,便是兩人此生最後一次好好說話。
她記得,那時他替她擋著漠北的寒風,聲音溫和而堅定:“沒有了宋王的頭銜,我只屬於你一人。從今往後,你儘可以把所有的怨恨和自責都發洩到我身上,我替你去贖罪補過!”
哥哥,你又騙我。這麼多年,我恨你、怨你、不理睬你,是因為我知道你還活著!其實我一直都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也想聽你講講流年裡的往事,可是……不是不願,是我們不能。
如今卻是,再也不能。
……
一夜宿醉,恕兒做了很多個斷斷續續的夢。翌日醒得朦朧,諸葛從容已端了藥進來。
恕兒問道:“是醒酒的藥,還是治眼睛的?”
諸葛從容用竹杖敲了兩下地面,意為:“醒酒。”
恕兒一飲而盡,疏遠道:“多謝。”
諸葛從容仔細看了看恕兒的眼睛,發現並沒有紅腫,便出去找到顏清和顏秀,在紙上寫給她們:“殿下昨晚沒哭?”
顏清道:“沒哭,只是喝了好多酒,喝醉便睡下了。”
諸葛從容又寫道:“宋王戰死,她為何一滴淚不流?”
顏秀憤憤不平:“先王入殮時,我們殿下都忍著沒哭,宋王本就該死,為何要她哭?”
諸葛從容的筆頓了一頓,寫道:“藥已用上,大哭一場,眼疾可愈。”
顏清和顏秀面面相覷,才明白過來駱醫師詢問此事的用意。
顏清解釋道:“駱醫師定然不知,自先王去世,我們殿下再未流過一滴淚,就像被下咒一樣,變成了一塊冷心冷血的石頭。”
諸葛從容寫道:“傷心忍淚,有損心肺,此咒必須解。”
顏秀道:“我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先王強人所難,也是有因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