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只是剛才進來時輕瞥了一眼地上的兩人,之後的視線便不再落在青挽身上,臉上的神情自是看不明白的,青挽乃是池祈山弟子,且是唯一的弟子,而白祈上神向來護短的很,不論池祈山的那隻麒麟神獸平日裡也是到各處仙家那裡用山上隨處可見的草去換仙露,白祈上神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有些縱容的意思。
今日弟子青挽犯下天規,若是天君處罰的重了,上神該是不高興的……
連席見著緩步走上前來的人,眼底的幽光有些掩飾起來,天君的意思他是明白了,可是眼前人的意思……見著眼前人的臉色,依舊是看不出什麼。
白祈淡淡的目光看了一眼司命神君,最後還是看向了不遠處的兩人,目光放在青挽那已有淚痕的臉上時,眼底是一片幽深。
“小挽……一句認錯而已。”天宮之人都知道上神白祈的性子如何,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很大的讓步,白祈確實護短,若是尋常之事,則是仗著自己年紀大,讓天君賣個人情罷了,可這事關崑崙山神物長青燈,傳言這燈可使人避免入世輪迴,只要等到時機到來,這死去的仙體也可重生。
但若是真有這麼一回事,早一千年天宮的瑤華神君便會向天君討來這樣東西了,為了那北荒神將……可是這燈放在天君的寢殿數千年時間,也只是淪為一盞普通的天燈一樣,日夜亮著,若說真有什麼不同之處,應當是這燈的光芒著實是奇怪了些。
就眼下看到的……一圈青色的光芒在外,裡頭更像是山嵐的綠色,這般綠有些螢火之光的模樣,但比之後者更為的幽深一些更像是一雙眸子裡那一直被掩藏起來的幽色,如冥河盡頭的光芒。
天君的意思……當是如此了。
青挽咬著牙,聽著這話時身子一怔,但沒有回應,就當是在沒有人看到的情況下,將一道追思引藏入了眼前已經閉了雙眼的人身上,不遠處其實一直注意著的人目光一頓,眼底流露出幾分嘆息無奈之意。
連席只是捕捉到一些影子,還來不及看清情況,眼前一身青衣卻血跡斑斑的人突然倒在了地上,那看向地上的人的眼神中的情緒實在太複雜,但是有一抹是他真切看明瞭的……愧疚,如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慢慢暈染開來,最後形成一大片的墨色,這樣的目光足夠讓人深陷其中,連席臉上的神情一怔,這一刻他竟是有十分真實的體會,彷彿他也曾有過如此這般……強烈的情緒。
白祈是聽見了那聲喃語,帶著自責的語氣說出的三個字……但他作為師傅,在這件事上卻是無能為力的,不管天君堯翼是為了什麼目的,兩人一起入這輪迴也是命中有此一劫,這追思引已經種下了兩人身上,不管經歷幾時,這兩人都會遇上的,就是不知這緣分是否能夠成全了彼此。
兩人之間的過往,實在太久了,若不是七百年前那頭白虎帶著一個嬰孩來到池祈山,他還以為天地開初的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古神湮滅之事長久以來一直沒有人相信,天地都是古神創出的,為何古神的生命不是永恆,人間的壽命是最為短暫的,鮮少有人能過百歲,一隻腳還未踏進冥府,妖族與天界的生命也是有它的定律,說是修為越長,壽命越長,可是連神都不是不死的,這天地之中是否有永恆之物。
終有一天,或許他也會湮滅於世,但願那時……還是身處池祈山中吧。
“池祈山弟子青挽偷盜長青燈,觸犯天規,天君下令將其入世輪迴歷劫,待其天緣修滿,再行回到九重天。”連席這番話說的毫無感情,也不知地上的女子有沒有聽見,青挽自行散了全部修為,權當還給了身邊躺著的人,這一世她還是不想欠他什麼,雖說……也不知眼裡那止不住的淚水是因何故流的如此的多,就像是這般哭泣與心疼全然不是她在控制,也全然不是為了眼前之人而難過,可是她這心又是真切感覺到針扎一般,一下一下的,眼淚就是止不住的流。
倒像是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她曾見過。
師傅……對不起,是弟子的錯。
明淵……下一世,我們再見……
青挽緩緩閉上的雙眼,在司法神君明淵的額頭上瞬間出現又消失的一點紅印,在一旁遠看的人,白祈臉上當真是有些不悅的神色了,在場還有幾位品階比較高的神仙,見著上神這般模樣,齊齊都不敢作聲,本來是想問司命神君打算如何安排兩人這第一世的命數,這是司命神君的職務……
這件事情是青挽有錯在先,但是作為師傅的他也沒有試圖去阻止,大概是冥冥之中已經有一種緣分的安排在,司法神君明淵如此,青挽也是如此,這凡塵第一世或許還只是個歷練,而兩人真正要一同經歷的,或許是將要修滿天緣時的那一世,那時所面對的考驗才是真正的。
便是這件事的處置任由天君去了,他有他的打量,之後的事情若是青挽還在池祈山的話,他大概也是做不成的。
“上神……如此,連席要向天君覆命去了。”連席緩緩開口道,語氣中的冰寒還是有的,地上的兩人在他剛才開啟命簿,劃去池祈山青挽的名字時,兩人皆是消失了,看來……剛才所見到的不是很明顯的影子,應當是在明淵身上下了一道追思引,如此兩人的命數才緊緊聯絡在一起,如此一來,命簿上雖沒有司法神君明淵的名字,但他還是能預測到人間每一世的情況,只要……只要追尋著青挽的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