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一樓顯得冷清,二樓倒是與昨日沒什麼不同,幾間住房中有著今早便離開的客人,還有也已經收拾好了包裹的……兩人。
堯翼坐在木桌前,環顧著四周,雖則這凡間的器物比不上天宮的,但是也別有一般樣式,人手中把玩的是鳳凰一族相傳的一面銅鏡,這東西原本是放在瑤華手中,只是年少時這丫頭不知輕重,帶著四處遊玩,期間遺失了一次,是被一名仙童送了回來,這也是沒有落在什麼有貪念的人手中,不過鳳凰對於這銅鏡素來有感應,也是真正遺失不了的。
後來這東西到了他手中,平日裡也是放在角落一隅生灰,這次入凡間,也是派上了一回用場。
神仙的修為在人間時是會受限,不過法器……還是保持著它的術力,只是九重天上只有達到一定階品的才有賜予的或者是自行修煉而成的法器,而後者難度更甚。
天君手中有著鳳凰銅鏡,原本與西王母手中的那塊青鸞鏡同屬一處鍛造而出,只是許久之前瑤華飼養的那隻青鸞犯下過錯,而崑崙山那小丫頭乘機將自己座下時常四處搗亂的青鸞“送”給了瑤華,雖則沒有因此事怪罪九重天,但是這送來的青鸞卻擾得原本肅靜的天宮不得安生,只是不知那時完好拿回的青鸞鏡,怎得說丟就丟到弱水河中了,這幾萬年時間來 每百年弱水河水便低了幾尺,倒是露出了原本的三生石,只是青鸞鏡沒有半點蹤影。
傳言……鳳凰銅鏡可識過去,青鸞鏡可明未來,這未來之事……誰不可期。
座上的人目光淺淡的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呃,其實也沒幾件衣物的人,眼前依舊是一張相貌十分普通的臉,只不過神情顯得平靜的很,甚至帶著一絲冷漠,堯翼是靜靜的看著,臉上有些深思流露,若是連鳳凰銅鏡都不可辨識的過去,那應該是此人沒有入輪迴,三千大道中,神仙湮滅後是身形俱散,人自然入輪迴,而冥界的鬼差因司其職,也是免去了這輪迴之苦,但還有一種存在亦是不入輪迴……遊蕩在人間的孤魂野鬼。
若是連席當真不知那人的蹤跡,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想來也是私自看過那尋找之人在命簿上的記載,亦或者也是到過冥界找了閻王討了一個情面,若是生死簿上寫明壽命已盡,可卻沒有來地府報道,那便是這種可能性十分的大。
只不過……孤魂野鬼也算是異靈的一種食物,能遊蕩在人間長達數千年的魂魄除非是得到高人的指點,否則也是會如一抹風煙一般,最後散在了風中。
“本天君著實想知道那個能讓司命神君如此惦念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鳳凰銅鏡看不到的人,說明不入輪迴,便是也極有可能是在人間魂魄不散。”
堯翼的語氣聽不出來什麼看法,只是在說第二句話時,能明顯的看到眼前人那一時之間斷了思緒的動作,顯然魂魄不散這四個字還是“嚇到”了眼前人。
也是……魂魄不散有兩種可能,一是死前怨念極大,一般的鬼差也是無法制服抓回地府,二是有高人在煉製妖骨成為法器之時或許會要一些魂魄引體,便是也有一些道士會不惜觸發冥界法規而飼養魂魄,自然這事冥界那老頭子處理的也不是很好,人間千百年來遊蕩在外的孤魂野鬼實在太多,之前又因為人間幾世戰亂,而九重天的天兵也被罰入輪迴,這地府忙不過來也是真的。
可不論是哪種情況,其命運都是悲慘的,但這件事情……雖拿著命簿掌管命數的司命神君,也是無能為力。
“司命神君若是願意開口,本天君一定會閉口不言其他事,或許還能為司命神君出幾個主意。”堯翼眉眼微挑,確實是帶上了笑意的,只是這幾日比較閒,找些事情來做總好過天天看著一些在他眼裡皆是不怎麼好看的熱鬧來的好。
眼前人已經整理好了所有東西,也不過是兩個尋常出門攜帶的包裹,連席看過來的神情……帶著幾分強行表現的平靜。
魂魄不散……人眼底的冷光一下子暗淡了許多,他看不到執羽的未來……會是因為如此嗎?
堯翼卻是突然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剛才飛去的鳥兒,這凡間的活物與之天宮還是不一樣的,便是這人也是多了喜怒嗔怒、七情六慾,若是他此次來能撥亂變更了的命數,但願這凡間塵世一如既往的……不管是乾淨的還是骯髒的,還是它原本的模樣。
“執羽不過是尋常的一名劍客,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也記不清了日子……那是我為數不多下凡塵時遇見的有趣的人。”連席站在原地,緩緩道來,開初時聲音有些沙啞,後來好了些,甚至坐在不遠處的人還能聽到語氣中的些許笑意,就如同親眼所見那抿開的嘴角,堯翼的眉眼逐漸舒緩開來,眼底也是出現了一抹認真。
“初遇他時,不過十六歲的少年,卻生的明眸皓齒,十分俊俏的一個兒郎,背一把劍說是要仗劍走天涯,當時我見他說話間雖不見得成熟,但對於一些事卻難得的有執念,便是陪他走了一段路,期間……見到了是在九重天上從未見過的歡樂,只是後來因為出來的時間稍久了些,還是得迴天宮覆命,將調查的結果記錄在案。”說話的人到這時聲音低落了下去,眉眼間無比透露出悔意。
“那時本天君還不曾在天宮吧?”堯翼眼底一抹幽深,那時他還是鳳凰幼兒的模樣,未破殼而出,想想……確實是能久到記不清日子了。
“那時先天君在位,我奉命每隔一段時間下凡間調查一部分人經過幾世輪迴的今世情況……便是再次見到這少年時,只是見到了一座孤墳,卻也是檢視了命簿才知曉的,執羽是戰死沙場。”
“不知天君是否有過這般感受,有些人見著的第一眼,便從心底喜歡,不曉緣故,無關風月,甚至不見得是月老姻緣線下才能成為良配的人,可是這般喜歡,有一天因為對方突然的消失,便是才發現心中的這般執念是紮了根,可是再次去尋的時候,那人已不會再等你。”這番話過後,屋內的一聲嘆息,卻是不知是何人發出的。
屋內是一片靜寂,甚至於窗外吹進來的涼風也是散不了屋內一時出現的沉悶,堯翼目光頗為幽深的看了一眼低垂著眼眸的人,這件事情……冥界應該查不到線索。
“倒是從未見過你說過這般……有意思的話。”堯翼的語氣顯得淡淡的,神情中也不見得什麼情緒,只不過人慢慢的起身,動作中帶著一般隨意。
連席沒有作聲,執羽在經了幾世輪迴後,突然失了任何相關的訊息,命簿上也是沒了他的名字……他也曾去冥界借閱過閻王的生死簿,也確實如天君所言,生死簿上最後留下的陳舊名字也被劃去,可是地府並沒有見過名叫執羽的前來報道,而且鬼差也未發現任何關於他的線索。
想來……若不是生前怨怒極大淪為惡鬼,便是被一些道士抓去煉製了妖骨,可若是後者,鳳凰銅鏡也是能尋到一絲在妖骨中存在的魂魄,妖骨原本是妖族之物,人間道士獵殺妖物雖沒有破壞倫常,可是三界之中,道士雖沒有升到仙界的地位,卻也是人間一個十分特殊的存在。
堯翼眸色中的墨色也是透露出點點思慮,眼下最大的可能……死前怨怒極大,看向眼前神情表現得有幾分悲慼的人,若說初見的那一世是因為戰亂而死,則後面每一世中的殺戮之氣可能不會消失,一般這樣的人到了地府,也是要經過判官的幾番提問,特意為其尋個來世相應報應的輪迴。
“可是第幾世沒了蹤跡?”堯翼眼底的暗光一頓,比較嚴肅的神色看向眼前人。
連席突然抬頭,那一時臉上浮現的……他剛才一瞬間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第四世……也是十瓣荼蘼花凋謝的時候。”連席臉上第一次出現的陰沉,是因為發現了他尋了幾萬年時間的人,卻是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這神色中的陰沉如此的純粹,以至於眉眼間像是浮現了戾氣,堯翼見著,原本的驚訝也是收斂了些,這還只是一種可能,並不表示確切如此……
天宮中一直流轉的一個傳說……當年天地初始,與淵清古神同生的還有一朵十瓣荼蘼花,後來古神湮滅,十瓣荼蘼花孤零零在這天地間呆上了上萬年時間,據說在池祈山上,白祈上神保留著一幅畫像,畫的便是古神臨弱水河岸而立,而手中執著這一朵荼蘼花,古神一向肅穆的神情竟也是帶著幾分憐愛之意,視線落在手中的花兒上。
似乎執掌天地的人,看似對萬物有情,實則無情……卻是對一株花如此有意。
便是後來天宮中傳言著關於古神與這十瓣荼蘼花之間的故事……傳言,十瓣荼蘼花後來在古神的神力下幻化成女子的模樣,而古神湮滅後,荼蘼花在九重天上不見了蹤跡,而世間也是難尋荼蘼花的蹤跡,後來又是聽聞……池祈山上有大片的荼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