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楊暕到了長安,長安官場的熱度一下子急速上升,朝上朝下都能聽到要立齊王為太子的簡易聲。楊崇告誡自己,離這種事要遠一點,離齊王也要遠一點,但是想什麼怕什麼,內史舍人韋福嗣找上門來,說齊王設宴相邀。韋福嗣早就想透過哥哥韋福子和好友杜淹把宇文愷和楊崇拉入齊王的陣營,只是韋福子一直不願意,認為不應該再讓好友宇文愷捲入這種皇統的爭鬥中來。
這次是柳謇之的主意,長安很多官員都來拜見齊王楊暕,各個部門的人都有,唯獨兵部,不管官位大小,一個人都沒來,要給點教訓。楊崇雖不在兵部,但誰都知道楊崇是段文振賞識的一匹千里馬,楊崇對齊王的態度也是敬而遠之;最關鍵楊崇不是世家子弟,即使教訓一通後出事,也是代價最小的一個。
韋福嗣和韋遜商量後,也覺得是一個機會,要是楊崇和齊王鬧僵,韋家和南陽公主稍作周旋,便能讓楊崇落下一個大人情;至於齊王楊暕,有韋妃在,怎麼弄都行。楊崇得知請客的地點不是在自己豐樂樓,而是在韋家的聞香樓,只好隨韋福嗣前往;楊崇不是五姓七望中人,沒有那種傲的資本,齊王楊暕設宴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不去就是打臉,明天就能當新聞傳遍長安。
讓楊崇意外的是,除了南陽公主,樂平公主楊麗華竟然在座。楊麗華是隋煬帝楊廣的大姐,北周宣帝皇后,開皇元年,文帝楊堅篡奪北周天下,殺死了楊麗華的三個繼子靜帝宇文闡、萊王宇文衎、郢王宇文術,楊麗華一時憤恨,文帝也很愧疚。開皇六年,文帝封楊麗華為樂平公主,父女關係慢慢改善,只是楊麗華堅決不同意改嫁,文帝於是此事作罷。
楊麗華保養得很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雪膚烏髮;楊麗華的女兒宇文娥英和女婿柱國李敏是一對金童玉女,分別坐在楊麗華的左右。其餘賓客,楊崇認識的有內尚署的尚方令韋遜、順政縣公董純、宇文士及,不認識的三人都是英姿勃發,韋福嗣介紹,分別是于志寧、牛方裕、來淵;除了于志寧友好地打了招呼,牛方裕、來淵和李敏一樣,對楊崇一副瞧不起的眼神。
齊王楊暕長相俊美,濃眉大眼,和楊廣實在有幾分相似,楊暕示意兩人入座,笑道:“今日我們有口福了,聞香樓第一次辦的燒尾宴,為慶祝仲謐榮升。”
仲謐是于志寧的字,于志寧起身拱手道:“蒙聖天子厚愛,志寧出任冠氏縣令,一定潔身自好,造福百姓。”
大隋士子登科、榮進及遷除,好友同僚一起慰賀,盛宴置酒饌、音樂,謂之“燒尾。”
,于志寧這麼一說,楊崇便明白今天的飯局是為于志寧開的。夥計看賓客到齊,立即進來報上選單,共二十八道菜,有北方的熊掌和鹿脯,南方的果子狸、青蝦、河蟹、青蛙、鱉,還有日常的魚、雞、鴨、鵝、鵪鶉、牛、羊、兔等等,可謂山珍海味,水陸雜陳。
只是大廚的水平在楊崇這個後世人眼裡,實在不怎麼樣,許多好的食材都被燒浪費了;不過有些菜品的名稱還是蠻有意思,如貴妃紅,是精製的加味紅酥點心;甜雪,即用蜜糖煎麵;白龍,即鱖魚絲;雪嬰兒,是青蛙肉裹豆粉火鍋;最後一道看菜,讓楊崇收起了小覷之心,廚師竟然用素菜和蒸麵做成一群蓬萊仙子般的歌妓舞女,讓宴席倍添聲色。
閒談中,楊崇才曉得於志寧是北周太師於謹曾孫,牛方裕是牛弘的二兒子,來淵是來護兒的次子,全是高門顯貴子弟。牛方裕吃完一塊熊掌肉,用面饃擦乾淨手問:“楊崇最近可有佳作?”
韋福嗣一愣,這話要于志寧問還差不多,你牛方裕一個武人加紈絝,裝什麼斯文?楊崇今天就是想把自己趕快灌醉,所以一個勁地喝酒,聞言拱手告饒道:“據說燒尾一詞來自羊群,說新羊入群,群羊欺生,新羊只有將尾巴燒掉,才能安生,融入群羊之中。當日也是無奈,怕不能入群罷了。”
李敏聽懂楊崇說自己作詩只是無奈,料想詩賦都是妙手偶得成,豈能放過這個讓楊崇出醜的機會,接過話道:“地分南北,果然諺俗不同,我們老家說燒尾一詞來自老虎,老虎變人,尾巴猶存,只有將其尾巴燒掉,老虎才能真正變為人。楊大人不能說見了美女詩源湧湧,在齊王面前就沒有靈感吧。”
李敏字樹生,李遠之孫、李崇之子,隨文帝以李崇死王事,養李敏於宮中,李敏一起步就是襲爵廣宗公。樂平公主替女兒選婿時,就是看重李敏出自隴西李家,英姿美容,不僅擅長騎射,而且工歌舞弦管無所不會,當時所謂擇婚,到弘聖宮的數百年輕俊彥,不過是為李敏做了一次陪襯。
楊崇聽宇文愷介紹過,李敏也擅長格物作詩,再看看齊王得意的笑容,楊崇苦笑道:“廣宗公這麼說,楊某隻好再燒一次尾。”
李敏大笑道:“楊崇,宇文大將軍正在西域苦戰,不如再做一首《從軍行》。”
這是明火執仗的刁難,楊崇都做過兩首《從軍行》,再做還能好到哪裡,齊王楊暕等人拍手叫好,樂平公主母女含笑以待;宇文士及和韋福嗣正要出言阻攔,楊崇已經緩緩吟道:“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頓時滿席寂靜,楊崇這四句詩儘管寫出了戰爭的艱苦,但雄壯有力,有一種堅定、深沉的誓言感覺,將戍邊將士的豪情壯志表現得淋漓盡致,比起前兩首《從軍行》又上了一個高度,可以和《觀公孫蕙蘭舞劍》相提並論。韋福嗣鬆了一口氣,拍手稱讚道:“宇文述和楊義臣二位將軍要是聽到此詩,非拉楊崇做知己不可。”
宇文士及大喜,楊崇此詩正符合父親宇文述目前在西域的處境和心情,傳誦出去是件極光彩的事;李敏的臉色分外難看,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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