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劉焯的學問和治學的態度是沒得話說,一看到私塾中的算術書和擺在桌上的算盤,就在龐煥的辦公室裡坐了一個下午;楊崇小時候練過珠算,所以算術的第二冊就是珠算和乘法口訣表,讓別院做出算盤後,第一批教的就是龐煥、王孝通他們,順便完善課本。孔穎達和楊崇閒得慌,就跑到李春的石坊中去玩,李春看見楊崇大喜道:“家主,硯臺做好了兩塊,正等著你來看呢。”
楊崇讓李春拿出來,兩塊硯臺都是精工製作,已經做了舊,一塊硯臺呈墨色,如油如漆,黑得發亮;另一塊是金黃色,紋石美妙奇幻。孔穎達是個識貨的人,驚訝道:“你從哪裡找的石材?”
楊崇把金黃色的那塊硯臺遞給孔穎達說:“保密,不能告訴你。”
司空行商隊東去的時候,楊崇特地讓司空行繞路去了一趟黃石山,楊崇倒騰文物的時候,除了廣東肇慶的端硯、安徽歙縣的歙硯、甘肅卓尼的洮河硯、山西絳縣的澄泥硯外,記憶最深刻的就是黃石硯、徐公硯和松花硯,記住黃石硯是因為那座產硯的山就是因張良的師傅黃石公而得名。
司空行去後順利得手,黃石山從漢朝就是這個名字,最終帶回來十幾塊能做硯臺的好石頭,原先玉堅子太忙,楊崇發現李春是石匠名家後,便把這事交給了李春,還教李春文物做舊的手法,被李春驚為天人。孔穎達毫不在意地說:“我對制硯沒興趣,以後我有空會多陪你來別院的。”
孔穎達又不傻,這種硯臺市面上沒有個三五十貫買不到一塊,自己多來幾趟,拿幾塊回去充門面也好;就算沒有硯臺,還有其他好東西。楊崇把黑色的硯臺交給李春,並沒有象孔穎達想象的那樣,帶回私塾送給劉焯;這讓孔穎達有些驚奇,要不是熟悉楊崇,孔穎達一定以為楊崇是給自己一個難堪。
果然不出楊崇所料,劉焯對硯臺沒有興趣,看到金色硯只是誇讚了兩句,就隨手還給了孔穎達;劉焯關心的還是別院:“楊崇,你設計的這些加減乘除的符號確實玄妙,和阿拉伯數字相得益彰,演算起來極其方便,以你的水平做一個博士綽綽有餘。我不禁更加對山南別院好奇,那裡面究竟藏著怎樣的奇思妙想?”
楊崇謙遜地說:“師叔言重了,我只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捅破了一張窗戶紙。”
楊崇是隨口一說,這兩句客套話在現代社會是裝逼的常用語;孔穎達、龐煥等人大吃一驚,楊崇的話裡充滿了哲理的精闢,做學問的人誰不是延承前人的研究成果,數十年如一日的鑽研,往往只有微不足道的進展;一旦突破,回頭看,無不是簡單至極的道理,寫下來的成就不過數頁紙罷了。
劉焯欣喜地說道:“楊崇,你的境界達到這種地步,難怪在學識格物上都大放光彩。唉,要是早二十年認識你,儒學就沒孔穎達和蓋文達什麼事了。”
楊崇腹誹,二十年前您老上哪認識我,我穿越到大隋不過三年;孔穎達拍拍楊崇肩膀說:“家師夸人從未到如此地步,我為人愚鈍,也就罷了;就是蓋師弟天資縱橫,在家師的眼裡,最多也就算一塊璞玉。”
楊崇急忙搬開孔穎達的手,告饒說:“孔兄,小弟承受不起,我們還是去別院看看吧。”
眾人大笑,一起簇擁著劉焯走出私塾,說笑著來到別院,現在的別院越發有氣勢,高牆黛瓦,院前新開一道小溝,添了幾分水鄉的味道。龐煥是別院裡的人,經常出入;顏萬石等人則來的很少,即使上來辦事或吃飯,也都在前院,後面的幾間工坊是根本進不去。玻璃坊、茶坊、酒坊是楊崇目前與人合作的基石,技術保密是一個關鍵,就看每座工坊的守護就曉得楊崇重視的程度。
今天沾了大儒劉焯的光,先後去了三座工坊,但是進了坊後,顏萬石等人,包括孔穎達在內,都很自覺地在生產區外停住了腳步,只有劉焯一人進入。楊崇每次都讓龐煥領著大夥去倉庫,每人拿點產品作為紀念品,最後一人一面鏡子、一包磚茶、一瓶頭輪酒;頭輪酒就是第一次蒸餾好的酒,御酒都是三輪蒸餾的成品。
劉焯參觀完,看酒坊左右無人的時候,意猶未盡地對楊崇說:“難怪你同意把這三座工坊轉讓,不轉讓就是一個禍害,一旦突破瓶頸,就是日進斗金的買賣,肯定會引起豪門的出手,現在讓出去,你不用再費多大的腦筋,而且還留有後手。果真是後生可畏,可惜的是老夫未能一窺全豹。”
楊崇到此刻才真的放心了,劉焯能和未見過面的師傅諸葛河成為好友,果然是格物高手,只是一直掩飾在儒家的面具之下,要不然根本不會輕易看出每種技術的好壞程度。楊崇輕聲笑道:“師叔只要留在別院,這些玩意不過是初級入門的玩意,後面有的是驚天動地的成果。”
劉焯回頭看了看那一排排的蒸餾器,提醒楊崇說:“學無止境,你這些東西送出去,皇室如果找到高手,未必不能提升技術;還有你的香水也是用蒸餾器的,樓觀的工匠水平還在你之上,只要得到一點風聲,必定能舉一反三,衍生到生產酒上。不對,小子你是故意讓他們產生競爭,當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你的新技術才會再一次成為熱門。”
楊崇故意苦著臉說:“師叔,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這可是我立身的根本。”
劉焯頓時無語,撫手片刻才說:“九品中正,寒門無路,你我就是大儒名匠,一身才學無雙,最後還是要仰別人的鼻息而生存。好在你雖然年輕,但是處事老練,步步把握先機,才能在宦海商場都遊刃有餘,不像我,讀書讀傻了。”
楊崇心說,您老都有這般見識,還叫讀書讀傻了,只能說門閥權貴的勢力太大了,不是我們無能,而是對面的人強大並且狡猾。楊崇微笑著說:“師叔,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就在我這山南別院住下,咱們一點一點弄,讓天下人側目以待。”
劉焯白鬚顫動,點頭笑道:“固我所願也。”
讀書人,其實好的也是名利,只是礙著面子,寒門一天天說艱辛,傳承百年的世家則是反覆強調責任,說穿了還不是那回事。劉焯是個明白人,不矯情,要是在乎這點虛的東西,劉焯就不來長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