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的建議讓楊廣和中樞很意外,透過奏章上的字眼,都看到了濃濃的殺機。本來事情很簡單,中樞的大佬們都商量好了,長孫晟接管歲寒堂,楊崇被革去實職回長安,所有的權力都被收回到中央。可是裴矩這一手,頓生了無數的變化,左僕射蘇威小心翼翼地說:“裴公是看楊崇能力出眾,怕耽誤了年輕人。”
觀王楊雄笑道:“這麼一來,不就顯得我們太過無能,很多事沒裴大人考慮得清楚。”
兩個人都是話裡有話,楊廣及時阻止,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長孫晟能不能控制住歲寒堂?”
大夥都是明白人,曉得楊廣的意思,其實問的是長孫晟要是控制不住歲寒堂,楊崇在武威被殺了,中樞怎麼辦?元壽上前一步說:“西域地廣,歲寒堂又是機密重重,長孫晟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
長孫晟也是關隴集團的一員,元壽不願意看長孫晟平白無故地背黑鍋;虞世基斟酌著說:“是風險也是機會。歲寒堂是當年朝堂上數位重臣共同的成就,就是裴公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若是真有人動了殺機,楊崇即使回了長安,也是要一樣面對。聖上,我認為可以試一試,樊子蓋嚴謹有餘,創意不足,楊崇正好可以彌補;微臣認為,也不需要給楊崇任命什麼官職,就讓他籌辦大業醫塾的涼州分院。”
虞世基的一番話大出眾人意料,不僅贊成把楊崇弄到武威去,還把裴矩摘得乾乾淨淨,最後提出醫塾分院的事更是讓隋煬帝楊廣有了迴旋操作的空間。楊玄感卻看出了另一面,作為江左一員的虞世基,這是要做一個大局,把山東士族和關隴門閥全部裝進去;只要楊崇被刺,無論生死,就會在涼州產生一個血雨腥風的漩渦。
楊玄感決定助虞世基一臂之力,補充說道:“楊崇本人不懂醫術,可以讓樓觀道派些懂醫術的人來幫忙,這樣也不會影響長安的大興醫塾。”
楊廣本身就是玩手段的高手,把幾個重臣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微微一笑道:“觀王,朕有一個想法,楊崇在中原無牽無掛,讓他進入弘農楊氏如何?”
議事的大帳內一片沉寂,楊廣的建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更高的格局。楊崇成為弘農楊氏的一員,宇文述和宇文愷只有遠離楊崇,裴矩等人要想對付楊崇,就必須付出更多的籌碼;而楊崇如果不死,以後開闢的商機,包括寶潔坊在內,就能給皇族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楊雄瞬間就明白了楊廣的意思,贊同道:“聖上所言極是,臣向很多人問過安道爾島,羽騎尉朱寬和兵部主事諸葛全都回信說,他們找很多漁民海商打聽過,都說不準地點,估計安道爾島很可能就是海外的一個蠻島,被住在島上的人隨意命的名。楊崇受的教育與中原無異,相必先人也是從中原逃難而去,臣和族裡商量過了,可以放在神木堂。”
弘農楊氏的神木堂,不要說楊玄感這樣的族人,就是在座的朝廷重臣也人人知曉,那根本不是弘農楊氏自己衍生出來的分支,而是拓跋宏當年漢化改革時硬塞給弘農楊氏的一支,全部是鮮卑貴族改姓,只不過楊氏為了家族在北魏的地位是全力支援。蘇威依舊反駁道:“歸鳥楊珙可是認為楊崇是楊勇派到大秦的人。”
楊廣一聲長嘆道:“若是這樣,就更要讓楊崇迴歸皇族。我大哥的幾個兒子都慘遭不幸,孝實和孝範都是庶子,需要一個族人輔佐,你們看楊崇如何?先讓他歸籍神木堂,把兩個孩子管起來。”
中樞群臣幾乎都傻了眼,誰不知道楊儼等人是怎麼死的,可是遇上影帝級的皇帝,一個個再聰明,還真是沒辦法,總不能直接說楊廣你不要假惺惺,楊勇父子都是死在你手上的。那可是逆龍鱗的事,按照楊廣以往的作為來看,抄家滅族都是輕的;元壽立即讚道:“聖上仁慈,房陵王犯下如此大錯,聖上還念在手足之情,臣認為可以。”
有元壽帶了頭,剩下的大臣都紛紛表示可行。蘇威一想這樣也好,無論楊崇是什麼身份,算是和楊勇的兩個兒子綁上了,將來楊孝實、楊孝範要是出了事,楊崇要不然一起死,要不然就被全天下的人唾沫淹死了。虞世基想的則是另外一回事,感覺楊廣就是在放長線吊金鰲,弄一個毫無意義的監管,把某些人從暗處引出來,至於楊崇,和楊孝實、楊孝範一樣,不過是棋盤上的一個棋子。
對於楊崇會不會加入弘農楊氏,在場的沒一個擔心,楊崇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則明知道是個坑,也只有乖乖地跳進去。虞世基問道:“聖上,楊崇若是直接回長安,恐怕還要安排人去宣旨。”
隋煬帝楊廣微笑道:“楊恭仁已經去了,估計這兩天就能到邯川戍。”
楊恭仁名綸,字恭仁,觀王楊雄的嫡長子,大象二年,被授儀同大將軍,封爵武陽縣開國公;開皇元年,進拜成安郡開國公,加授左宗衛車騎將軍;仁壽三年,楊恭仁出任甘州刺史,施政寬和,治下胡漢百姓各安其所,深得隋文帝讚賞。楊恭仁目前擔任宗正少卿,也是皇族中下一代的領頭人,他親赴邯川戍,正是要把楊崇一舉拿下。
楊崇剛剛被宇文述宣佈罷官,和高君雅做了交接,正在和姜菲、司空行商量帶哪些人回長安,忽然聽說又一道聖旨到,急忙出來迎接。楊恭仁沒有當堂宣讀聖旨,而是要楊崇找了間房間單敘;楊崇一頭霧水,心情難免有些緊張,還是請楊恭仁在屋內坐下,楊恭仁打量著楊崇說:“本官這次來,是來證實一件事情,楊崇你是前太子楊勇的人。”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楊崇被震的一愣,問道:“大人,此話可不能亂說。”
楊恭仁鷹視楊崇問道:“難道你能證明你不是?”
楊崇在楊恭仁的目光注視下搖搖頭,楊恭仁笑道:“聖天子幾次召集重臣,專門商量你的事情,雲定興雲老也說有這個可能。”
楊崇忍不住在心中大罵,雲定興是什麼玩意?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身為楊勇寵妃雲昭訓的父親,曾在楊勇手上獲得無數好處,最後為了升官,竟然向宇文述提議,除掉楊勇的兒子們,和這樣的人對質,楊崇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結果。楊崇調整了一下情緒問:“聖上準備怎麼辦?”
楊恭仁看出楊崇的激動,卻沒有看到一絲驚慌的神色,心中暗喜,有些事,和有理智的人才能談得下去。楊恭仁收起笑容,認真地說:“聖天子以為無所謂真假,為了平息此事,決定讓你入弘農楊氏的族譜,順便照顧楊勇的兩個兒子楊孝實、楊孝範。楊孝實現在十三歲、楊孝範十一歲,作為庶子,無法接替房陵王的位置,現在的處境讓人看得難受。”
這是明火持杖的威脅,偏偏楊恭仁沒有說一句狠話,楊崇沉默片刻,開口說道:“楊大人,你把話全說了吧,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楊恭仁嚴肅地說道:“事情就這麼簡單,只要你同意,我立即公開宣讀聖旨,從此你我就是一個祠堂,兄弟相稱。聖天子也沒有說其他的話,依我看,這件事對你只有好處。”
楊恭仁是希望有楊崇這樣一個兄弟的,弘農楊氏雖然有數支在朝堂做官,但是象楊崇這樣有潛力的很少,楊恭仁和父親楊雄的看法一樣,用的好,楊崇很可能是另一個楊義臣。楊恭仁從內心裡希望楊崇答應下來,楊孝實和楊孝範情況太為特殊,就連兩人的親姐夫韋圓照都不敢出面照顧,現在可謂窮困潦倒。
楊崇苦笑道:“我有選擇嗎?大哥,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吧,好在我父母都不在了,我自己可以做主。”
楊恭仁拍拍楊崇肩膀說:“有些事沒有看上去那麼多風險和麻煩,這次為你安排的身份就是神木堂的入籍養子,不麻煩。我們出去吧,宇文大將軍恐怕都等急了。”
聽說楊崇入了弘農楊氏一族,宇文述稍微放點心,即使不是皇族和楊素兩支,楊崇被安排在了神木堂一個旁支,畢竟有了大家族的名義,這個身份抵得上六品官。至於楊孝實兄弟,宇文述猜到楊廣的心思,除非這兩個小孩自己找死,否則楊廣絕不會動他們;有楊崇在,宇文述可以肯定,楊孝實、楊孝範是沒有一點機會去作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