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煬帝楊廣眼中一亮,這是個辦法。對於統葉護這樣的小部落頭領,有個大隋的官職那也是一種榮耀,更關鍵的是,可以把統葉護名正言順地留在長安,讓射匱和處羅可汗的爭鬥有一個更長的時間。楊廣點頭道:“楊崇,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說說你經濟蠶食西域的手段。”
楊崇恭謹地答道:“是。依微臣在西域的所見,即使高昌等國擁有良田,但要供給自己和西突厥,依舊有相當的困難。我們可以首先在糧食、鐵器等戰略物資上實行管制和禁運,只有官府出面,才能用西域的良馬來換,其次鼓勵民間從高昌等地進口棉花、羊毛、葡萄酒等物資,引誘當地士族商人和國家爭利。”
楊崇點到為止,深受門閥牽制的楊廣自然清楚其中的滋味和後果,讚許道:“思路不錯,然後呢?”
楊崇毫不猶豫地說:“利用各種理由,從伊吾城推進,一國一國地端掉。”
楊廣冷哼一聲說:“別耍滑頭,朕問的是如何變國為郡。”
楊崇原想躲過這個細節,被楊廣一逼,只好回答道:“每滅一國,就把國王搬到長安來,貴族遷往別地,三年軍管;建立郡縣後,就在當地編造戶籍,按人分田或草原,商籍則分住宅,募軍等各種事宜與中原無二。”
楊崇的設想完全脫離了以夷制夷的框架,讓楊廣一時也無法判斷好壞,楊雄為政多年,經驗豐富,立即替楊廣出了個主意:“聖上,反正這也不是一時之事,就讓楊崇再考慮考慮,但是第一個拿下的西域城池,可以交給楊崇去試一下。”
楊廣大喜道:“王兄所言甚是。”
楊崇急忙施禮告退,隋煬帝楊廣擺擺手說:“不急,楊崇,朕聽到一種說法,說你在裴府殺人,是為了某些人的利益,故意挑起朕和五姓七望的爭鬥?”
名門大族果然出手不凡,任何事情都能換一個角度解釋,楊崇想了想,從胸懷裡摸出崔弘度給的玉佩,遞給觀王楊雄。崔家的玉佩有獨特的記號,權貴中人都認識,楊雄看了一怔,走上前幾步,交給楊廣,楊廣仔仔細細看完問:“這是哪來的?”
楊崇把紅花集的事情一講,垂首道:“玉佩是崔家家主崔弘度送我的,我若真是有這個心,就不會勸崔家主到長安,崔家主也不會把這塊玉佩給我。”
楊雄和崔弘度在長安已經見過面,崔弘度的身體在孫思邈的調理下大有好轉,對楊廣的態度也有改變,聞言便曉得楊崇沒有說謊。隋煬帝楊廣也不認為楊崇會在這件事上欺騙自己,崔弘度的這塊玉楊廣見過,只要找崔弘度一問就知道真假,楊崇這麼聰明的人,不可能犯這種糊塗。
楊廣態度大為好轉,安慰楊崇兩句,囑咐楊崇明後天去拜訪崔弘度後,就讓楊崇跟著楊雄出殿了;議政廳裡,高熲、楊達等人還在等著,觀王楊雄說聖天子已經明瞭一切,眾人便散了。出宮的時候滿天星斗,宵禁的大街上只有巡邏計程車兵,楊崇和屈突蓋沒有夜行的腰牌,只好搭乘韋福嗣的馬車回家。
馬車沿著朱雀大道向北奔行,接近都會市的時候馬車右轉,沒走多遠,就見到街左右的兩坊燈火通明,絲竹聲不絕於耳,似乎比白天還熱鬧;沒待韋福嗣吩咐,馬車就拐進了其中的一個坊,在一個院子前停了下來。韋福嗣笑著說:“我和幾位好友有個約會,一起進去坐一會,打個招呼便走。”
屈突蓋和楊崇面面相覷,兩人身上都是打了標籤的人,第一個想法就是合不合適。韋福嗣解釋道:“這是河北的進奏院,太學博士劉炫有學生從河北來,約在晚上坐坐。你們過門不入,傳出去可就得罪了一批人。”
楊崇只能感慨人生無處不是坑,這地方是宣陽坊,與一排並列的平康坊、崇仁坊都是“要鬧坊曲”,合稱北里三坊。因為靠近尚書省官署,是舉子、選人和外省駐京官吏的聚集地,進奏院就是地方各方鎮駐京辦事處,劉炫又是天下聞名的大儒,開皇年間因不願侍奉蜀王楊秀,被枷送益州,做了蜀王帳內的一名持仗門衛,隋煬帝登基後,才被重新重用。幷州出事後,大儒孔穎達仗義而言,楊崇才知道師傅諸葛河和孔穎達老師劉焯的關係,劉炫和劉焯是同窗摯友,楊崇不進去拜見就是失禮。
屈突蓋只是有些不高興被韋福嗣設局,屈突蓋不是楊崇,清楚劉炫第一次丟官罷職,就是栽在韋福嗣的父親韋世康的手上,韋福嗣拉著自己二人,不過是壯壯聲勢而已。至於見什麼人,屈突蓋抱著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想法,根本不在乎;韋福嗣報上姓名後,三人被引到一個大房間,裡面正是熱鬧的時候。
十幾個人正在評詩,韋福嗣和屈突蓋是不停地打招呼,楊崇認識的人只有孔穎達,孔穎達立即喊了楊崇過去,向正當中主位上的劉炫介紹,劉炫清瘦飄逸,點頭道:“諸葛河能有這樣的傳人,宇文愷是花了不少心思。楊崇,墨學曾經是顯學,老夫希望你能重創輝煌。”
在座的都是飽學之士,大部分人心中搖頭,劉炫果然是不通世故,墨學要是有用,就不會衰弱,象老莊之道、陰陽五行、縱橫謀術,再不是顯學,代代有傳人,過個幾十年就會出幾個人傑,墨學呢?從漢代起,連個名人都沒有。楊崇倒是不以為怪,恭恭敬敬地答應了,讓劉炫很滿意。
韋福嗣和屈突蓋坐到了劉炫左右,孔穎達身旁兩人絲毫沒給楊崇騰個位置的表示,好在對面的一個文士叫楊崇過去坐下。孔穎達鬆了口氣,告訴楊崇,那是崔弘升兒子崔處直,現在是門下錄事;崔處直和孔穎達年紀相當,一樣的儒雅豪邁,留著長鬚,面目與崔弘升兄弟有幾分相似。
眾人正在評論的是王申禮帶來的一首詩:“巖間無結構,谷處極幽尋。葉落秋巢迥,雲生石路深。早梅香野徑,清漳響邱琴。獨有棲遲客,留連芳杜心。”
詩寫的不錯,王申禮更是江南王家的嫡子,相貌俊秀,意氣洋洋,剛才不肯給楊崇騰位子,就是看不起這個傳說是工匠出身的小官。孔穎達另一側坐著的是承奉郎杜淹的長子杜敬達,杜敬達看崔處直給楊崇解圍,心有不甘,提議道:“楊崇剛剛從西域帶千里馬歸來,相必心中感慨無數,我們請他做一首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