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橫依舊低著頭,嗯了一聲;這是楊橫最吃不準的地方,楊雷邀請自己去做客,怎麼會讓天康等幾個孩子出去,似乎是故意迴避。楊崇苦澀地說:“昨天,在玉門關,黃鎮看到了那幾個孩子,天康他們現在還在玉門做客。”
楊橫心一顫,作為最早跟隨楊崇的人,楊橫很清楚楊崇對手下的態度,能力差一點沒關係,待遇要求高一點也沒關係,楊崇最恨的就是內奸。天鑑淡淡說道:“楊橫,把你在山丹看到的全部說出來,一點細節都別落下,包括你在山丹時心中的疑慮。”
天鑑比楊橫早一個時辰知道訊息,楊雷不聲不響地讓子女出玉門關很可疑,楊崇夫婦在張掖,楊橫、楊隆在酒泉,楊延達十兄弟與楊雷的關係並不親密,更不要說樓觀道的人。可以說,玉門以西,沒有其他值得楊雷派兒子去探望的人。不過作為楊橫的上司,天鑑還是希望楊橫不要牽扯其中。
楊橫從楊雷寫信邀請自己開始,一直講到做完客回來,天鑑仔細地問了信的內容與楊橫在山丹看到的一些細節,還有兩人談話的內容;說到楊雷家中擺設的時候,楊橫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從回來就開始忐忑不安,因為在楊雷家裡看到了韋家的錢盒。可能楊雷從韋家帶出來,一直保留到現在,但是也可能是最近才收到的。
楊橫講出錢盒的大小,樊無相笑道:“十兩黃金。”
十兩黃金,一百六十貫,相當於楊雷的三年俸祿;楊雷在楊府其實得到的還多一點,作為府中的管事,楊崇夫婦打賞的時候基本上都是雙份,逢年過節連小孩子都有一份。楊崇搖頭說:“不可能是十兩黃金,這打動不了楊雷,韋家要是想買馬,不需要找楊雷。”
韋節是總管府的副總管,韋圓照管的且末郡也產馬,韋家要什麼馬,和楊崇打一聲招呼,興許錢都不用花。楊崇等人的目光轉向楊橫問道:“楊雷問沒問天雷的事?”
楊橫肯定地說:“沒有,只是隨口問了家主的情況。”
來了,樊無相立即斷定:“韋家參與了刺殺楊總管的計劃。”
楊橫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楊崇喝了一聲:“起來,最多是楊雷,又不是你,怕什麼怕。鐵狄,通知張掖郡,把韋雷夫婦帶到酒泉來。”
楊橫腿還是有些發軟,天鑑一手把楊橫拽起來,張果老站起來說:“大清早從張掖趕過來,有點餓了,吃飯去。”楊崇進火藥坊繞了一圈,囑咐了楊延兀幾句才走。
火藥坊的具體負責人是楊延兀,手下的四十名工匠和一百名士卒都是楊崇的家奴,從山南別院和高昌單雄信營中挑選出來的人,忠誠度一概沒有問題,並且從來不允許離開工坊。記賬的三名賬房都是楊崇收養的孤兒,從山南私塾出來,就被派到火藥坊,單純得如同白紙,所以被盯上的只能是可以自由進出火藥坊的人。
楊崇吃飯的時候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對楊橫說:“楊橫,楊雷到了,你先和他談談,告訴他,看在天康的份上,只要他老實說出事情,我饒他一命。”
楊橫有些發呆,問了一遍:“家主,你不殺他?”
楊崇瞪了楊橫一眼說:“他已經脫離楊府了,是個純粹的官員,按照朝廷律法來。”
樊無相搖搖頭,楊崇的心不夠硬,對自己身邊的人還是下不了手;張果老似乎真的餓了,看見開始上菜,只是專心致志地吃菜,不時喝上兩口葡萄酒,悠然自得。鐵狄、蘇定方、天鑑只能默默無語,楊崇、楊橫都失去了談下去的興趣,一餐飯就在安靜中匆匆吃完,算得上食無語。
楊雷見到楊崇的時候面色灰敗,跪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楊橫稟告說:“家主,楊雷說了,是韋家的武士韋麻子帶著韋福子的信來的,讓楊雷打聽你的行蹤。韋麻子心狠手毒,武藝高強,以楊雷幾個孩子的性命做威脅,楊雷無奈之下,只能答應,收了十兩黃金。”
楊崇問楊雷:“得到我的訊息後,你怎麼通知韋麻子?”
楊雷低聲說道:“我在山丹街頭一面牆上留下記號,韋麻子就會上門。”
楊崇問道:“你被抓的時候向羅士信說了嗎?”
“沒有。”楊雷一陣慌亂,審訊室裡死一般的沉寂,楊崇的這個問題問的很尖銳,楊雷被羅士信抓住,如果立刻就說出韋麻子,說明楊雷只是被脅迫,情有可原;可是楊雷拖到進了酒泉城,楊橫代替楊崇出面才講,至少表明楊雷有的想法,或許是得知楊崇不殺他才打算說出實情。
楊崇終於開口問話,語氣平靜如常:“我說過不殺你,就會留你一命,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會被收買,不要再說被逼無奈的話。”
楊崇沒有意識到,他的這個好奇心說明他楊崇也是人,也需要別人告訴他答案,但是給張果老等人的感覺卻是欣慰。楊雷抬起頭,臉色變得猙獰起來,帶著怨氣說道:“楊大他們不過是後來買來的奴隸,你又是賜姓名,又是給官職委以重任。我原來是你府中的管家,為了你鞍前馬後,但是你是怎麼對我的,給我做官還是一個沒有實權的馬監,連軍隊都不給我領。”
楊橫叱道:“楊雷,這是為你好,你都是四十多歲的人,家主是想讓你平安。”
楊雷一陣慘笑,說道:“楊橫,你現在也會教訓我了,還記得在韋家和剛到楊府的時候,你一口一個大哥的,有什麼事情都來向我討主意,不敢和楊崇說的事都要我出頭。”
楊橫本來就不擅長講話,氣急敗壞之下更不曉得說什麼好,楊崇仍然沒有動怒,頷首說道:“韋麻子不是這次把你說動的,你已經不在張掖和楊家,根本不可能掌握我的行蹤,韋麻子是要你物色一個可能掌握我行蹤的人,所以你請楊橫吃飯。你是怕事情洩露,才送天康他們出去避避;你被收買的時候,應該是別院被襲的那次,你想要官職是為了進總管府。”
楊雷一怔,頓時淚流滿面,哭著罵道:“楊崇,你分明早就在懷疑我了,還要玩我,裝作什麼不在意,什麼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