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氣依然炎熱,熾熱的高溫一直傳到骨子裡,陣陣曠野中刮來的大風只是新增了一些粘溼溼的空氣。官道上,塵土飛揚,聚在空中始終不散;樹葉偶爾在半空中飛舞,繽紛的光彩如蝴蝶撲朔,映襯得遠處那座大城是如此的絢麗,如此的蒼涼。再往前走,就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村莊和行人,有一位行商的驢車上堆滿了生牛皮、幹菇、糧袋;元仁惠鬆了口氣,總算達到武威了。
武威古稱涼州、雍州、姑臧,自古以來就是人煙撲地桑柘稠,車馬交錯,歌吹縱橫;漢代董卓、馬超據此而橫行天下,前涼、後涼、南涼、北涼都在此建都,是西北的軍商重鎮。於欽燾的西北商行總部就在武威,得知姜菲一行要來,於欽燾就留在武威等候,每日安排人手在城門等待。
車隊一到,就被接到了西北商行;元仁惠讓手下人先去了驛館,自己和元襲人跟著姜菲一起。西北商行坐落在一座翻新不不久的老宅子,四進四出的院子,寬敞透亮,足有六十多間房屋,據說原來是南涼名將叔素渥的宅子。於欽燾看見姜菲身邊的元襲人,豎起大拇指讚道:“妹子,服,不愧是我們鮮卑人的子孫,敢作敢當。”
元襲人微微一笑,元仁惠一巴掌拍下於欽燾豎著拇指的手說:“說什麼了,爺餓了,趕快吩咐人上酒菜。”兩人都曾是長安城中的紈絝,又是世交,熟絡無比,元仁惠怎麼能看族妹受欺負;於欽燾笑笑,請眾人到大廳落座,車隊的其他人忙著拴馬卸貨,過一會到房間休息。
酒菜是早就準備好的,武威的菜和長安不能比,只不過一路顛簸,能有這樣的環境和菜餚,所有人都很滿意了;於欽燾得意地指著擺在桌上的酒罈子說:“涼州人性子烈,最喜歡的就是老酒,我在這裡開了個酒坊,三斤當地的濁酒濃縮成一斤酒,價格是濁酒的五倍。就怕酒太辣,你們不習慣。”
宇文虎嚐了一口,滾燙舒心,笑道:“隨著旨和酒坊開業,釀酒的方子洩露出去,大隋似乎一夜之間湧出了許多的造酒名家,宇文家酒坊的生意一落千丈。欽燾,你這酒釀得不錯,對我的胃口。”
宇文虎雖是家奴身份,卻曾是軍中宿將,就連宇文愷都稱宇文虎為叔,於欽燾根本不會把尊卑往心裡去,高興地說:“虎叔,你要是喜歡,等走的時候,我送你十壇;楊崇在高昌郡限制白酒的生產,吐魯番商行的白酒只能維持豐樂酒肆的供應,用的還是和鐵勒人白酒換馬的名義。”
吐魯番商行的老闆是楊崇,在一手遮天的情況下,還要打壓自己家的產業,元仁惠驚道:“高昌郡的糧食緊張到這個地步?”
於欽燾點頭說:“所以楊崇和梁江在試驗新的葡萄酒,元丫頭,你見到元睿一定要告訴他,就算再大的價錢也要把吐魯番商行的葡萄酒拿下,西域的葡萄酒生意可不能讓獨狐家壟斷。”
“壟斷?”元襲人好奇地問了一句,於欽燾爽朗地說:“我這是和楊崇學的,他說壟斷是一種商業手段,獨狐家如果能佔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市場,還不是想賣什麼價就賣什麼價。楊崇研究新的葡萄酒,就是不願讓獨狐家壟斷,使高昌郡的葡萄和葡萄酒價格掉下來,那可是郡裡的一項財政稅收。”
這是商家的常規手段,儘可能地使收購價格低,賣出價格高,高昌郡的稅收就是根據中原商人的收購價來定的,楊崇自然不會允許自己虧損太多;劉焯、苗允相視而笑,不出所料,高昌郡的商戰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元仁惠問道:“你的商行主要做什麼,我記得你原來只是賣磚茶。”
於欽燾得意地笑道:“青海坊知道嗎?李景到了且末,就去蒲類海封掉了青海坊,重新成立了永登坊,說穿了,就是把楊義臣、楊崇和弘農楊氏一腳踢走;現在是李景代表朝中的大臣們拿五成,崔君肅和且末郡的那些人拿四成,楊恭仁拿一成。問題是技術在弘農楊氏的手中,楊恭仁表示放棄股份,楊浩帶著所有人退入高昌,會在鹽城和楊崇的魚露坊合併,以後高昌的魚露就由我來賣到長安。”
這對於欽燾來說是大買賣,運磚茶到西域給楊崇,運魚露到長安出售,正好是一來一回,可以說於欽燾是閉著眼睛掙錢,難怪對姜菲如此禮遇。元仁惠心裡有點苦澀,當初元家曾對於欽燾的商隊做過評判,認為在有長風車行的競爭下,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楊崇和崔家遲早要和元家接觸;但是現在證明錯了,楊崇是和元家在接觸,但是最大的一塊肉被於欽燾啃了。
元襲人眨巴眨巴眼睛說:“姜姐,不如把喬虎調到高昌來,楊大哥不是在尹山有銅礦嗎?我們在西域再開一個牛仔坊。”
姜菲失笑道:“我沒意見,生意越大越好,就怕獨狐虹和周茹殺到西域來,找你拼命。”
“沒事。”元襲人不在乎地說:“只要楊大哥點頭了,她倆沒辦法,大不了我們不出面,算是他們男人的產業。”
果然是心機女,一句一個點子。姜菲明白,元襲人去西域絕不是看上去這麼簡單,要是私逃,給元仁惠三個膽子也不敢幫忙,更可能是元家的一種做給外人看的姿態,保持和楊崇若影若離的關係。想到長風商行在高昌郡的舉動,姜菲突然醒悟,元家是和弘農楊氏一樣,想安排一部分族人滯留高昌,至於為什麼,想必見到楊崇就會明白。
於欽燾已然岔開話題說:“姜菲,你們家事到了高昌再商量,劉老,武威有個叫梁碩的讀書人,是楊崇寫信來想招攬的人,是楊崇手下樑江的大哥,在武威有點名望。梁碩聽說您和姜菲到武威,想來拜訪您,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眾人鬨堂大笑,元襲人的話已經有毛病,於欽燾的話更是有無數的意會,劉焯爽快地說:“老朽風燭殘年,哪有不方便的,遇到好學的年輕人,只有高興。”
梁碩想投靠楊崇,拜訪劉焯的目的肯定不單純,或許僅僅是礙於讀書人的臉面,不願意直接提出拜見姜菲;劉焯既然看好楊崇,肯定要幫這個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