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能夠忍市井喧嚷,享市井繁華之人,斷然有其過人之處。
毒蟾蜍之名,只聽這稱號,在人聯想來,必定是如鬼頭陀一般容顏醜陋、孩童望之徹夜難眠之人,然而卻恰恰相反。
小城名為秋豐,寓意秋日豐隆。秋豐城中,有一私塾,乃城中一善人所立,但凡適齡孩童,皆可入學,且不收學費。而私塾之中請教書先生的錢,也是由這位善人所出。
而毒蟾蜍孟新宇,正是這私塾之中唯一一個先生。
見有人來,路過少年問道:“二位先生何處來,有何事?”
此少年年歲雖小,卻彬彬有禮,在此等市井小地之中,當屬不易,而教書先生孟新宇,也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二人被此少年擋在私塾之外,冷蕭遂開口說道:“我二人來尋孟先生,還望小友傳告一二。”
少年聞言,頓時稍顯詫異的看了二人一眼,又問道:“敢問二位先生尋孟先生所為何事?”
“此些自是我等私事,你這小娃,既學禮,怎不知他人隱私莫問?”仇雁笙當即回了一句。
少年面頰一紅,似乎有些羞赧,連忙解釋道:“二位先生莫要誤會,晚輩並無他意。只是孟先生是遠近聞名的臭脾氣,旁人避之不及,少有人來拜訪。上一次有人來拜訪還是一年多前,只那一次,孟先生險些將學堂都給拆了,晚輩這才多此一問。”
話雖如此,三言兩語之後,少年還是前去替二人傳告,卻並未直接帶二人引薦,看來心中對孟新宇屬實有幾分畏懼。想來倘若此些少年知曉他們心中本就懼怕不已的孟先生與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蟾蜍乃是同一人,這私塾斷然不會再有學生了。
二人正在一小亭之中品茗,遠處樓閣內有呼喝聲傳來,聲音高亢而中氣十足,直將那少年訓得狗血淋頭。
足盞茶工夫,那少年才是苦笑一聲走來,對二人說道:“二位先生勿怪,孟先生不見客。”
說完,少年便垂頭喪氣離去。冷蕭放下茶杯,杯中茶水還有過半。浪費雖可恥,可海喝牛飲,同樣可恥。
冷蕭二人收斂了氣息,直往那聲音傳來之處尋去。學堂各處,都有學生來回走動,或交談,或捧書。唯有那處樓閣方圓百丈之內,無有靠近之人。
二人才踏足這一區域,還不等走出第二步,其中頓時傳來一個冷漠聲音:“若為孟先生而來,則請進,別時可得一腹經綸;若為毒蟾蜍而來,則請回。”
話語傳來之時,冷蕭只覺渾身血流不暢,五臟六腑皆有麻痺之感,步履維艱。他依舊踏出了第二步。耳邊,又有聲音傳來:“倘若強闖閻羅殿,端是來得去不得。”
仇雁笙使出渾身力氣,猛然將冷蕭拉住,壓著嗓子急急說了一句:“師兄,莫要涉可免之險。只待回宗,託宗主前來,萬事可解。”
“萬事可解?口氣不小。”
不等冷蕭回應,二人耳邊再度迴響起孟新宇話語。再定睛時,此刻竟已身處樓閣之中。
房間不大,一桌案,三張椅,四面書架。西側兩開門,東側臥欞窗。冷蕭二人並排而坐,對面之人,正是毒蟾蜍孟新宇。
孟新宇一身尋常書生打扮,容貌正不惑之年,臉上有些粗短胡茬,稍顯邋遢。一雙眼睛如老者般渾濁,可淡淡瞥來之時,又叫人遍體生寒,莫敢小視。
他將手中所持書籍放下,攤開,隨意翻了幾頁,淡淡說道:“年輕人,可知‘死’字何解?”
冷蕭立刻拱手賠罪:“先生勿怪,晚輩朋友口無遮攔,得罪之處,還望前輩只當童言無忌。”
孟新宇頓時發出幾聲怪異笑聲,驀然將書本一合,說道:“趁孟某還有些閒心,說吧,何事前來?”
仇雁笙當即面上一鬆,便要直言。冷蕭目光從孟新宇面上劃過,只覺一身血肉要爆碎一般,分外不詳,連忙將手一抬,阻了仇雁笙。
他搶先說道:“晚輩二人途徑此地,素聞先生學富五車,還有些詩詞歌賦不明之處要向先生請教。”
孟新宇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笑意,讚歎道:“難得,世人浮躁,你們還有如此閒情。”
二人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直一個時辰後,才悄然離去。直站在私塾之外,冷蕭依舊覺得脊背發涼,似有一雙冰冷目光始終落在他背上。
仇雁笙看了冷蕭一眼,唇齒微張。他忽然嬉笑了一下,說道:“倘若方才我說明了來意,你我是否便要永遠留下了?”
“若為孟先生而來,則請進,別時可得一腹經綸;若為毒蟾蜍而來,則請回。倘若強闖閻羅殿,端是來得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