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門口那道華貴婉約的綽綽影子離開,季泊舟嘴邊若有若無漫上一點笑意。
他掃了眼地上躺著的屍體,淡聲道:“現下,你莫要再做此等糊塗之舉。皇上不準備讓你得到太子之位,但你自己,難道也沒想過做準備麼?”
身子一頓,三皇子向季泊舟的眉眼看去。待得到那似雲淡風輕,又似堅毅篤定的神色後,瞳仁終於漸漸亮起:“舅舅,舅舅有辦法?!”
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顫抖歡喜。
薄唇抿過茶水,季泊舟將茶盞往案几上輕輕一擱,寂靜的寢殿中,發出誘人的一聲輕響。
“你只管沉住氣,外頭雲秀山下,早就替你準備好了。咱們手上兵力甚弱,所以硬取是不行的。到時候,你這樣……”
日影西斜,秋風一吹,承乾殿的密語散了個乾淨。
這陣風越過低矮殿牆,卷著幾片落葉打了個旋兒,拂到了另一頭的毓慶宮外。
毓慶宮是一眾皇子讀書的地方,但當朝皇帝子嗣微薄,太子被東宮一眾臣子單獨教導,三皇子又是由皇后單獨請了太師等傳授學識,便只剩四皇子一人在此讀書。
但此等情況,容妃卻甚為滿意,日日督促四皇子姜臨勤書勉學,務必要騎射禮儀、詩書琴棋樣樣拿得出手。
終於捱完了少師少傅今日課業的抽查,穿著鴨青色繡金絲騰雲紋織錦直裰的少年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將竹紋素紗簾子一撩,尋了隨侍宮人便趕緊往鍾粹宮跑。
每日天不亮就被母妃逼著學習,一直到晚上才得片刻自由,因此最開心的便是下學的時候。沒有少師們留著,母妃也挑不出錯,晚上的時間便盡歸自己所有。
想著,四皇子不知不覺已一路蹦躂到仁智殿附近。
皇祖母薨逝,這段時日經過這仁智殿,他總能想起當時停靈在這裡的情形。
母后叫他平時下學要專心回鍾粹宮,莫要東顧西盼,所以平時他從未在這些地方停留。
但今日他卻覺得有些奇怪,這仁智殿內,怎冒起了陣陣輕煙,似乎空氣中,還有些烤肉的香味?
他平日沒什麼嗜好,就是對美食沒什麼抵抗力,而且隨著這兩年長身體,吃的也愈發多了。
雖然平日鍾粹宮也從來不缺錦衣玉食,可母妃處不比皇后,每日吃的都是御膳房那幾樣,因知曉母妃不得寵,御膳房的人也躲懶,食材雖華貴,他們卻從不肯在做法上費心思,因此味同嚼蠟,這些年都吃膩了。
他不同於母妃那般好忍耐,對於吃食,總想尋些新花樣。
他從來喜歡山間野趣,卻時時被拘在這深宮內廷。若是能出去烤肉、烤魚等烹食,那才叫人間盡興!
是以這會兒聞到空氣中幽幽傳來的烤雞香味,四皇子鼻子都歪了,在空氣中哼哧哼哧聳嗅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對身邊內侍道:“進福,你隨本皇子一起進去看看,看看是哪些個膽子大的賤婢,竟敢在皇祖母先前停靈的仁智殿內違制炊食。”
瞧了下天色,叫進福的小內侍有些猶豫:“四殿下,娘娘還在鍾粹宮等您呢,她先前格外吩咐過咱們,下學徑直回宮,莫要……”
“行了!”四皇子斜眼哼了一聲,“本皇子又不是去做壞事,是皇祖母的靈棚挽幛剛撤下不久,這麼快就有人在這行大不敬之事。按盡孝心,本皇子也該去管管!”
他揹著手,神情有些不悅:“本殿下作為皇子,為皇祖母出頭,是孝廉之舉,即便是父皇知曉,也會說一句我做得對。你就莫在此推阻掃興,能跟我一起就跟,不跟著拉倒!”
進福知道自家殿下這會兒話說得好聽,進去了無非就是要責罰宮人,主要是奪了對方烤制的這吃食,是以也有幾分無奈。
但這事說來到底確實也只是一樁小事,自家殿下饞宮外的吃食已經好久了,若是能讓他解解饞,確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以,終是心疼四皇子更多,進福瞧著那個歡快的背影,還是跟著一道進去了。
夕陽西下,明月靜靜攀上半空,淡淡一片漸白素輝下,玉輪與金烏共望人間。
朦朦朧朧間,京城似是起了淡霧,被風輕輕一吹,漫進禁宮朱牆。
仁智殿後殿古柏參天,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