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萬一,他成功了呢?
歐琳只能帶著這種美好的願景,希望薩博能成功了。
一個小時之後。
薩博被帶到德魯伊的地下秘密集會地點裡。路程有點遠,他的體力越發不濟,最後一小段路甚至是在德魯伊教徒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勉強走完的。
到達時他已經頭暈目眩,鼻子使勁湧出血,差不多快貧血了。
"噢天。"穆塔尼先知看著使勁流鼻血的灰兔人青年,連閒話家常的餘裕都沒有了:"快把他送進房間裡躺好,給他一個冰袋。"
"我可能會在你們的蓋亞大人面前表現得很失禮……"薩博蒼白且有氣無力地道歉。
"沒事。蓋亞大人不是這麼小氣的人。你現在給我好好躺著,別讓狀況繼續惡化了。"
於是薩博幾乎是被幾名德魯伊教徒抬著走,進入那個小房間裡躺著。他已經感到天旋地轉,對時間流逝沒有明確的感覺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名綠色頭髮的少女出現在薩博身旁,用甜美的聲音低聲問道:"你準備好了嗎?有什麼想交代的?"
"是……是蓋亞大人嗎……?"薩博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跟著我一起來的孩子……都在嗎?"
"都在。"少女微笑道,伸出手去逗弄圍繞著她飛行的十幾只藍蝴蝶,"它們很漂亮。它們身上有你的氣息。你打算用這些蝴蝶來做些什麼嗎?"
"我有一個……小小的計劃……"灰兔人青年說話越來越吃力,只能長話短說:"我想……問個問題。"
"但說無妨。"
"成為德魯伊……必須棄掉過往所有記憶嗎?這是……某種傳統嗎?儀式?我不這樣做……就是對神明的不敬?"
"不是。這只是移植了德魯伊樹種後產生的副作用而已。"蓋亞大人卻答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甚至希望不存在這種副作用,讓德魯伊保留前一輩子的記憶。但實際卻做不到。讓植物和動物在細胞層面上融合,副作用一直都存在。"
即使神明也有他們無法做到的事情呢。薩博心想,但是沒說出口。
"那麼……我會盡全力,試著……保留記憶。我希望……這不是一種……褻瀆。"
"這不是褻瀆。你盡力嘗試好了,沒人會怪你的。"少女苦笑。曾經有無數人試著做過同樣的事情,但他們都失敗了。
"那麼…我準備好了……"灰兔人青年說。
蓋亞大人一點頭,取出一棵樹種,放到薩博胸前。
而兔子也同時發動了自己的能力,開始和那群蝴蝶共享感覺。
他把自己的意識、他能攜帶的全部記憶,都轉移到這幾隻小蝴蝶的身上。那是他獨有的能力,也許是因為他腦子裡那個腫瘤的影響才帶來的,變異的能力。
具體原理是什麼,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但他很可能利用了類似[魂體離脫]的能力,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和光魂都轉移出去,附著在動物們的身上。
這明明是一種詛咒,但他把它當作一種賜福。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刻,他用這種受到詛咒和受到祝福的能力,最後一次讓自己的生命煥發光彩。
蓋亞把樹種移植到薩博身上時,周圍的藍蝴蝶也在發著光芒,圍繞薩博緩緩飛行。
人有靈魂嗎?也許有。如果有的話,他現在的狀態大概就是讓靈魂離開軀體,轉移意識的同時也攜帶記憶。這是一種非常不穩定的狀態,但薩博反正並不需要維持這種狀態太久。
他認為,如果記憶不存在於自己的肉.體裡,而是連同意識一起被移出體內,那麼他的記憶就不會在變成德魯伊的過程中被清空。
等轉化過程完結,再把他的記憶歸還到那個身體裡去,一切就完事了。
樹種開始在薩博的胸前紮根,蔓延出的無數樹根開始侵蝕灰兔人青年的身體。這種侵蝕相當迅速,而且侵蝕完結之後,樹根和樹種都一起融合到薩博的身體裡去,逐漸化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
薩博的意識似乎沒有因此而中斷和蝴蝶之間的精神聯絡,他依舊藉助蝴蝶們的眼睛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看著自己的身體由凡軀俗體轉化為德魯伊的,半動物半植物的身體。
在一段無法判斷長短的時光裡,薩博甚至覺得自己其實是一隻蝴蝶,是一群蝴蝶,是某種偉大意志的延伸。那段時間彷彿有一百萬年之長,但又彷彿只有一瞬間。
那段時光混淆了薩博對自我的概念,讓他覺得自己就是蝴蝶,而眼前的那名兔人德魯伊只是陌路人。
他甚至覺得自己繼續當一隻蝴蝶,似乎也不壞。蝴蝶無憂無慮,蝴蝶能夠自由自在地飛翔。這些連翅膀都沒有的生物,他們能做到同樣的事情嗎?
但是很快地,他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他身後推他。
有某個聲音勸他趕快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那個溫柔的力量在輕輕推動這些蝴蝶,讓蝴蝶們往薩博的身體飛去,最終停在那個逐漸變得冰冷的身體上。
薩博的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想確認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看到一名女子的幻影伏在他的床前,飄渺虛幻,但又緊緊地擁抱著他冰冷的身體。
他記得那個女子的身影。那個看似溫柔卻又脆弱,他一直想要留住卻終究失敗的,熟悉的身影。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