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以前寫的小說的手稿。"薩博尷尬地答道:"那時候我母親生病,我生活壓力也很大,就試著寫點什麼來發洩。"
"只是發洩就寫出了這種程度的作品?!"
"什麼[這種程度]呢,這不就是沒用的垃圾嗎。"薩博聳肩道,自嘲式的哼笑起來。
"這怎麼會是垃圾?"梅森驚呼道:"剛才我看到的男女主角月下道別那一幕,我真的有被打動到。我只是第一次看,而且只看了一小個章節就感動的流淚!這種程度的作品,怎麼可能會是垃圾?!"
"你是這樣認為的?"薩博不以為然地笑:"也許是因為你年紀尚輕,不諳世事?現在能打動你的東西,在十幾年以後也許就連垃圾都不如哦?"
"怎麼可能!"
"呼呼。讓我告訴你一些事吧。"薩博笑道,一臉平靜地坐在沙發上,同時也從梅森手中奪去手稿:"這種東西啊,我曾試過拿去報社投稿,希望能賺到點稿費幫補下生活。不過一點效果都沒有,報社的編輯把這東西貶得一文不值,認為這種主旨不明,內容含糊的小說,根本賣不出去。
他們要的是能夠幫他們立即賺到錢的作品,主題越是譁眾取寵越好,內容越是誇張失實越好,文筆越是浮華虛飾越好。如果能做到這些,即使小說本身是垃圾也能紅火大賣。反正這個時代的讀者大多就是這樣的一群浮躁無腦,快餐化的俗人。
與此相反,這種純粹發洩式的作品,內容太壓抑絕望,晦澀難懂,根本就不會有人願意耐下心去看。要是拿去出版的話,銷量一定會暴死吧。"
"我真的不這麼認為......"梅森低聲說。
"所以說你是小孩子。"薩博冷笑:"成年人比你幼稚,愚蠢,懶惰得多。他們活得太累了,就會開始用完全不同的方法來看待這個世界。一切都不會像孩子們眼中所見那樣閃閃發光,而是變得灰暗失色。於是他們不會再需要更灰暗之物,而是去追求那些虛幻的,看似閃閃發光實則庸俗無聊之物。這並不是任何人的錯,這只是生活使然。"
"那樣未免太悲哀了。"金髮少年低聲道。
"或許。但這東西根本沒人看,也是事實。"薩博自嘲式地又笑道:"所以這手稿就連破布都不如,扔了也不可惜。"
事實上梅森好像見過類似的東西在廚房附近擱著。那時候他並沒有在意,因為同樣的手稿早就被廚房的油煙和爐火燻得黑黃,早已無法辨認上面的字跡了。爐子的打火功能不太好,放在爐子旁邊的手稿被當作點火用,薩博之前生個火都是先用打火機點燃手稿冊上撕下來的紙片,在再用燃著的紙片去引燃爐子的。
在梅森知道這事前,兔人青年已經不知道把多少手稿燒成了灰燼,讓自己曾經寫下的多少感人至深的劇情付諸一炬了。
僅僅是某位智障報社編輯當年告訴過他,這些內容一文不值。
梅森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灰兔人青年。
"又這怎麼了?"兔子悶哼道。
"既然這手稿對你而言只是垃圾,我留一份做紀念可以嗎?"梅森問:"總比丟掉的好吧?"
"真困擾啊......"兔人青年搔了搔頭:"這東西是我寫的,而且寫得還這麼爛,就這樣給你看會很尷尬吧。"
"不會尷尬的,我就隨便看看,留著做紀念。"金髮少年道:"你把它貶的一文不值,我也不會報太大的期望去看。這樣也不可以嗎?"
"如果你喜歡的話,隨你的便。"兔子又搔了搔頭,把手稿塞到對方手中:"肯定會讓你覺得無聊的。用來催眠倒是剛好。"
"哈哈哈。"梅森陪笑著拿走那份剩下不到一半的手稿。裡面記載的故事已經相當零碎了,畢竟被撕掉的頁面太多。但是它湊合著還能讀一下的。
"那麼晚安。"薩博也沒有多說什麼,轉頭就走向自己的房間。
梅森也帶著手稿走進房間裡,躺在不怎麼舒適的硬板床上,在昏暗的燈光前讀起手稿來。
他一邊看,一邊情不自禁地湧出眼淚。
那是一個破碎的靈魂,在生命的盡頭,用最大的音量,無聲地吶喊。那不可能是一部蹩腳的作品。從某種意義上說,它甚至可算是神作。
一個無聊的,浮躁的,愚蠢的時代,把神作埋沒,把真正的垃圾捧上天,這才是最可怕可悲的地方。
金髮少年在另一張紙上寥寥草草地寫著些什麼。不是小說,是更簡短的什麼。也許是詩句,也許是歌詞。他只見過整個故事的片面,無法把它的全貌還原,但他仍然能夠猜測到個大概,然後把一切用更為簡短的方式,描述出來。
那是,與原作相形見絀,卻依然能打動人心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