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請坐,先生不必如此客氣。”
王安風本就沒有當真行禮的打算,當即從善如流落座,乾脆利落到讓後面兩名清秀侍女抿嘴輕笑,心裡面覺得這位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先生可真的不會做人,這個時候,哪裡能夠當真就這樣坐下了的?
竟是這般的不通曉人情世故。
崔家男子沒有異樣,仍舊微笑道:
“先生是第一次來天京城?”
王安風已猜出對方打算先寒暄幾句,再從旁側擊,當下灑然笑道:“不錯,某與長興江湖相逢,也曾一起經歷了些事情,他想要回家,我便將他送回來,也恰好可以看看天京城。”
這話說得語氣誠懇,王安風心底自嘲一笑原來自己也學會了這樣說話,師父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可這一次倒也不算是誑語,江湖相逢,天下第一莊下自然也是江湖,御劍三十結成劍陣殺退西域武者自然也是江湖事情。
只是與旁人腦海中想到的事情大概會有些許微妙的不同。
中年男子神色看不出息怒,心中卻又看輕了王安風一些,這樣簡單就被人套出話來,便是有福氣也盡都留不住,難怪一身氣運只是留在淡青之色。
正此時,王安風慢悠悠又道:
“長興往日並不稱呼我為老師。”
“倒是在城門時突然改口,將我嚇了好大一跳,來城前吃下的面都好險嚇得消不動食了。”
崔和神色冷了些,此刻心道王安風竟是在抖摟李長興和他的關係,打算藉此自提身份,當下心中有些覺得可笑,只覺得這人居然如此識不得大體,也不必再多說,聲音平淡道:
“皇長孫畢竟還小,有些事情,拿捏的不好。”
“殿下的老師,將會是未來的少傅和太傅,更有可能將會是我大秦帝師,滋事慎重,並非殿下一言決定,何況殿下此刻年少,容易為人所蠱惑。”
王安風道:“某並不打算與朝堂有聯絡。”
崔和笑一聲,並不相信這一句話,他從政多年,這樣的話不知道聽了有多少次,越是貪心大的人,越是會說出這種話,無非是打算獅子大開口,再多加些砝碼,當下道:“若真是這樣便好。”
聲音頓了頓,道:“王先生覺得這一座別院如何?”
王安風道:“鬧中取靜,上乘手筆。”
崔和嘴角勾了勾,誠懇道:“先生若能夠當即與殿下不再來往,呵斥殿下不足以為教,區區在下,願意將這一座別院,並這些侍女一同贈予先生,更願意為先生作保,讓先生能夠入朝堂為官,一展平生所學,生平抱負。”
王安風心下當即已徹底確認,此刻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麻煩,果然源於李長興的弄巧成拙,無奈以及,事情既然已經弄清楚了,便不打算再在這裡與這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大族虛與委蛇。
崔和那種看似溫和的語氣之下,卻似是將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包括那些正當年紀的俏麗侍女,甚至於朝堂官員選拔都不放在眼中,都只是腳下泥濘。
朝中大族若與人交心,那自然不會被感覺出一絲半點的異樣,此刻的態度正是崔和的目的。
若王安風答應了條件,便只當做腳下多出了一個可用的棋子,若他憤而離去,也成不了什麼大氣,自然有其他世家的人再如法炮製,層層封鎖,最終讓這個有才氣有傲氣的青年如往日那許多人一樣,被一張張網封鎖了所有的機會,如同蛛網之下的蝴蝶。
非我友,即敵也。
崔和想到了自己年少時候,事事都壓自己一頭,才氣過人的同窗,可是此刻若非他暗中吩咐的話,仍舊還只是個鬱郁不得志的刀筆吏。
他喝了口茶,安靜看著王安風,等待他做出選擇。
他很喜歡這種,將一個人,尤其是傑出人物的命運把握在手掌心裡的感覺,高高在上,俯瞰,彷彿撥弄螻蟻的仙人。
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
那些從容不迫的侍從從前面奔跑了回來,神色慌亂,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冬日的寒風裹挾著撞擊了進來,原本溫和徐雅的崔家別院,突然多出了狂暴的烈烈之風。
崔格才出去一趟,便面色煞白又奔了回來,說不出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