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裡有氣,其實我也氣我自己……”宋子循守在莞姐兒床邊,聲音低沉道,“我剛聽說莞姐兒出事的時候,真是連殺人的心都有……”
杜容芷的目光定定望著床上昏睡的女兒,不說話也不看他。
宋子循無奈地扳過她的肩膀,“容芷,不是我要為自己辯解什麼……可今天的事咱們真的什麼證據都沒有……從事發到我趕回來,大夫人早已讓人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都抹去了,我亦不可能僅僅憑藉一截繩圈就叫大夫人俯首認罪……”
可若是順著身高這條線索往下查,府裡符合要求的少說也有上百人,且都分散在各房裡,要是這般大張旗鼓追查下去,且不說他自己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將行兇之人找出來,只說宋老夫人跟宋晉澤,就一定不會站在自己這邊——不管幕後主使是不是沈氏,他們都絕不可能允許這種家醜傳揚出去。
宋子循也就是看明白了這點,才主動向宋老夫人示弱,讓她在自責內疚下生出更多的憐惜庇佑之情。
杜容芷垂著眼搖搖頭,“我沒有怪你……”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只是怪我自己……明知道她因為子澈的事已經瘋魔癲狂,什麼都做得出來,卻沒有照看好莞姐兒……”她啜泣出聲,“我更害怕,要是莞姐兒今天真的發生什麼不測……”
宋子循把她摟進懷裡,感覺到妻子不能自已的顫抖和戰慄,他的手不斷摩挲著她的胳膊,“不會的……我們莞姐兒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不管遇著什麼事兒都會逢凶化吉……”他的帶著安撫地親吻她的額頭,喃喃道,“別哭,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
杜容芷把臉埋進他懷裡,忍不住嗚咽出聲。
睡夢中的莞兒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的不安,還掛著淚的小臉緊緊皺起來,無意識地抽泣了兩聲。
杜容芷不敢再哭,只靠在他懷裡,咬著拳頭默默飲泣。
宋子循嘆了口氣,把她打橫抱起來,“乖,回屋去睡一會兒……今晚上我守著莞姐兒。”
…………………………
第二天宋子循一大早被大老爺叫去書房說話的時候,眼下都是黑的。
“混賬東西,還不給我跪下!”他前腳剛踏進書房,就聽大老爺厲聲喝道。
宋子循眸色一暗,撩開袍子筆直地跪在地上,淡淡道,“兒子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大清早就叫父親動這麼大肝火。還請父親教誨。”開心
宋晉澤冷笑一聲,“你不知道?不是你在你祖母面前煽風點火,顛倒黑白,誣陷你母親指使人謀害莞姐兒?”他抓起案上的茶盞衝宋子循狠狠擲過去,“好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你母親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大,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我看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宋子循堪堪避過宋晉澤扔過來的茶盞,聽著瓷片在身後摔得粉碎的聲音,面色平靜道,“大夫人二十年來對兒子的不殺之恩,兒子一直感激不盡。”他看著宋晉澤冷冷勾了勾唇角,“至於說把兒子養大——兒子亦不願如此勞動她,奈何我母親命薄,早早就去了,幸得父親憐惜我們姐弟幾個無人照管,趕緊迎娶了新母親進門……要說含辛茹苦,也應是父親更含辛茹苦才是。”
宋晉澤看著他臉上嘲諷的笑容,肺都要氣炸了,一把把桌上的筆墨紙硯掃到地上,指著他怒喝道,“畜生,這是你跟你老子說的話嗎?!”
他恨得咬牙切齒道,“先前你母親說莞姐兒的事兒是你借題發揮,故意栽贓陷害……我聽了還半信半疑,如今看來,像你這種沒心肝的畜生,就是做什麼也不足為奇!”
宋子循冷笑一聲,無所畏懼地盯著他的眼睛,“到底是誰栽贓陷害,父親心裡難道當真不知道?莞姐兒昨個兒受了驚嚇,夜裡嚇醒好幾回,到現在人還痴痴傻傻的;她母親心疼她心疼得眼都哭腫了,清早起來就腹痛難耐,這會子大夫還在診治……”他用力攢緊拳頭,雙目猩紅道,“大夫人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是衝著要兒子妻兒的命來的!兒子若到了今天還隱忍不發,還算是個男人,還配為人丈夫父親嗎?!”
宋晉澤不由叫他的話怔住,忙問道,“杜氏現在如何了?肚子裡的孩子可要緊?”
宋子循眼眶紅了紅,“她先前就叫老四墜馬嚇過一回,大夫說往後需得安心養著,不可大悲大喜動怒傷心,否則腹中胎兒難保……誰知昨天莞姐兒又出了那樣的事兒,害她傷心過度動了胎氣……”宋子循深深吸了口氣,叩首道,“杜氏這胎實在來之不易,求父親看在這孩子也是您孫子的份上……就叫母親高抬貴手,放兒子一條生路吧。”
宋晉澤聽得心頭一顫,低頭見他神色黯然,不似作假,又想起沈氏昨晚在自己面前斬釘截鐵,傷心失望的模樣,一時只覺得滿心迷茫,一腔怒氣竟連該向誰發洩都不知道……
眼前不知為何卻浮現出宋子循生母蘇氏的音容笑貌——想她今天要是還活著,他們父子又豈會是這個劍拔弩張的模樣?
恨來恨去,實則最該恨的偏偏是自己——要不是他當初色慾燻心,一念之差下跟沈氏……
半晌,宋晉澤才沉沉開口道,“這次的事,你們各說各有理,我已不想再去深究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所幸如今莞姐兒沒有大礙,往後你母親也會專心照顧你四弟,不會再過問府裡的事兒……”
他深深嘆了口氣,心灰意冷道,“我老了,這國公府遲早都要交到你手裡……我只盼你心胸能開闊些,等有日我不在了,也能善待你的繼母弟弟……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宋子循深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母親若能保證不再傷害我的妻子兒女,兒子自然也會給她養老送終,披麻戴孝。”
他說罷站起身朝宋晉澤行了一禮,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