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氣氛一直沉悶死寂不已,終於,是容襲在晌久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了,他說道:“父王,不論今日你與我、阿染走到了何等地步,不論你到底想不想要放過我們,你終歸是得相信,你是沒有辦法將阿染留在華國的。
“先不論我,單她自身一人便有的是脫身的本事,連我都對此自愧不如。而就父王如今急需一位皇子作為使臣前往商國的處境來說,恐怕除去我,父王已是沒了別他適合的選擇。要是父王執意留下我,而換一個普通的大臣前去,恐怕便會抵不上對方送來的那位嫡公主殿下,也就是現在父王你的晴妃娘娘。屆時,父王怕是會落人口舌,讓商國認為父王根本不重視他們的誠心吧。”
“看來,你都已經為孤計劃好了,就等著孤的一聲‘答應’了?”慕容齊眯起眼眸,聲色愈發地低沉。
“如果說父王同意,那麼我自然不會再好端端地挑起新的是非,而阿染也會隨我而走,華國一片寧靜,父王只需等待華商之誼便可,一切皆是相安無事。父王,這不可謂不是一個好的交易。”容襲一手橫在身前,一手負在身後,他的髮絲隨著微風而動,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的靜謐。
“你這是在威脅孤?”慕容齊將容襲的話聽得很明白,他曉得,他這個四子就是有這個膽量!
“若是父王要這麼認為,那容襲也沒有辦法。”容襲攤了攤手,面上露出極為無奈的神情。
慕容齊聽著怒極反笑,“你沒有辦法,孤看你多得是辦法!”
容襲微微一笑,繼續說道:“父王,我只是在就事論事,是父王將話扯遠了。如果父王當真就認定了我是在威脅你的話,那你不如便這麼認為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齊眼神更沉了幾分。
容襲神情淡然,聲色之中隱約仍是帶著幾分笑意,他平靜開口道:“都城以南的所有兵力如今都已經回到了父王你的手上,可是——父王當真可以運用如常嗎?”
“你!”慕容齊拍案而怒。
因為容襲的話說得已經很明顯了,都城以南的地域所有的兵力原本曾經皆是在容襲的掌控之中,都城以南地域絕大多數近乎富饒,諸多勢力分佈廣泛,可以說是整個華國兵力最為強盛的一片。
而自從容襲上次交還兵權之後,看似所有的軍隊和權勢都回到了華君慕容齊的手中,可實則那些勢力和軍隊早已被容襲收服,仍是在暗中與容襲有交集。所以慕容齊一直到如今都還沒有完全掌控住南邊這一片的軍權,而相反的,若是容襲在此時站出來,想必那些勢力都會齊齊地往容襲的那邊倒去,這麼一來,慕容齊反倒成了真正吃虧的那個人。
或許,慕容齊還是將容襲給算漏了。他無法想到的是,容襲居然聯合起玉染給他上演了一場瞞天過海的大戲,讓他近乎防不勝防。
“父王不必驚怪,你我之間的相處之道可謂是多年如一日,這般情景你我也更是來回多時了。所以父王便不要再為了這等小事再失了尊貴優雅了,這樣不好。”容襲輕輕一笑,神態淡然如常。
容襲的最後一句話,可以說是直接將慕容齊最後的幾分顏面都給撕破了。容襲這是在直指慕容齊有失帝王尊榮,居然每每都用死招逼迫於一個皇子,也就應當想到會有棋差一招被狠狠反咬一口的可能了。
慕容齊闔了闔眼,隨後深深的吸吐了一口氣,半晌之後,他睜開眼,眼底已是恢復一片死寂與冷靜。是啊,他身為一位君王,被自己的孩子給逼出了這般狼狽模樣實在是有失帝王顏面,他根本就不應該被這麼牽動起這麼大的情緒。
不過就是一個交易而已,雙方有益,何必自損!
慕容齊想到此處,嘴角劃出一抹冷笑,他緊緊地注視著容襲,接著冷哼一聲開口道:“好,孤就答應你的要求!你以使臣的身份前往商國,顓頊染以太傅的身份隨同。不過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可莫要讓孤覺得不值。”
容襲聞言,微微抬眸,暢然一笑,他隨手作了一揖,不疾不徐地說道:“那便多謝父王成全了,我便先告……”
“告退”二字還未出,殿外忽然有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小跑了進來,一臉驚恐地跪倒在了慕容齊的跟前,“君上……君上,不好了……”
“什麼事情如此慌張,竟然還打擾了孤與四皇子議事?”慕容齊眼神鋒利地甩去,冷聲開口問道。
“是……是晴妃娘娘她……出事了!”小太監心中害怕得緊,但想到晴妃那裡境況不妙,便還是打起了勇氣,驀地抬頭顫聲回應。
“晴妃?晴妃她又是怎麼了?”慕容齊詫異。
小太監撐在地上的雙臂顫抖不已,“晴妃娘娘她……她剛才落水了!”
“你說什麼?晴妃落水,怎會如此?那她現在如何了?”慕容齊聽見晴妃落水,臉色頓時也變得有些不對。畢竟晴妃是剛剛從商國而來的和親公主,若是這才沒幾天便在華國王宮裡出了事,那華國也無法向商國交代了。
“回君上,晴妃娘娘落水之時,幸而有玉太傅經過,得玉太傅所救之後,晴妃娘娘已被送回了殿中,也請了太醫,但太醫說晴妃娘娘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而且娘娘也還在昏迷之中。”小太監話畢,便是不敢再抬頭。
“玉太傅?”慕容齊想到剛才從這議事殿裡走出去的玉染,微微停頓,接著沉聲問道:“那太傅可有說什麼?”
“太傅在深池便直接扣下了王后娘娘身邊的貼身侍婢千兒,說是親眼瞧見晴妃娘娘就是被千兒給推下水的。結果這事兒不知怎的就直接傳到了王后娘娘耳中,現在連往後娘娘也趕去晴妃娘娘那裡了。”小太監急得欲哭無淚。
他是剛剛被指去晴妃那裡的小太監,沒想到這才不過去了兩日,便出了這等子大事。要是晴妃真的出事了,那他豈不是有九條命都賠不起了!這讓他如何不深感驚懼惶恐?
“孤知道了,你先回去晴妃那裡看顧好人,孤很快便會過去。”慕容齊一揮袖,說道。
“是,君上。”小太監聞言,急急忙忙地起身退了兩步,接著轉身匆匆離開了。
容襲瞧著腳步發顫著離去的小太監,眼中微微閃了閃,目光轉向了慕容齊。他微微一笑,神色平靜而溫雅地開口:“父王,看來這王宮裡的熱鬧事還真是不能停啊。”
慕容齊眼神冷遂地瞥了他一眼,“勸你不要再挑戰孤的耐心!”
慕容齊說完便直接快步往議事殿外走去,倒是容襲,望著慕容齊快步而去的背影竟是灑然一笑,似乎於他而言,這些威脅的話不過是如同煙雲般虛無縹緲的存在,眨眼便可散去。
他略作停頓,便也是緩步跟了上去。雖說他對於後宮之事並不感興趣,但那王后也確實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女人,若是一直在外頭興風作浪,也是惱人。
想必這次太子的死也給了王后極大的刺激,所以這才剛來了一個備受榮寵的晴妃,便讓她慌亂成這般模樣,居然如此急不可待地動手。
慕容齊來到晴妃殿裡的時候,瞧見的便是王后已然端坐在主殿外間的主席位上,而玉染正站在王后的面前,而跪在一旁地上的人便是王后的貼身侍婢千兒。
“君上,您可終於來了!”王后見著慕容齊的到來,即刻從席位上站起了身,迎著慕容齊走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晴妃好端端地就會落水了?”慕容齊冷聲問道。
“君上,臣妾……臣妾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呀!臣妾聽到訊息的時候曉得的便是晴妃落水,而後太傅救了晴妃,可卻扣下了臣妾的貼身婢女千兒,說是千兒害晴妃落水的,所以臣妾便急急趕了過來。”王后聲色悲慼,而神色裡也是露出了些許驚訝著急的模樣,似乎當真是無辜極了。
“太傅,王后說得是真的嗎?”慕容齊將視線轉向玉染。
玉染神色淡然,她雙手交疊,輕輕作揖,“回稟君上,王后所言確實皆出自臣之口。”
“你可以確認,將晴妃推落深池之中的人便是千兒?”慕容齊再次問道。
玉染頷首,“可以確認,臣親眼所見,絕無虛假。”
跪在地上的千兒聽聞玉染如此斬釘截鐵的回應,立刻臉色驟變,神情驚恐至極,她連連叩首喊道:“君上,君上千兒冤枉啊!千兒沒有推晴妃娘娘落水,千兒是正巧為王后娘娘前往繡坊取新制的鳳袍才會路過那兒,這才撞見了晴妃娘娘落水,千兒當真是沒有做過啊!求君上明鑑!”
“是啊,這點臣妾也是可以為千兒作證的,臣妾確實是讓千兒去拿新的鳳袍。”王后立刻接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