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替容襲纏著紗布的手頓時一僵,但是很快她便恢復過來,沉默著幫容襲飛快地包紮好,替他拉上滑落的衣衫。
直到最後,玉染才抬起眸子對上容襲幽深的雙眼,她提了提唇角,微笑著說道:“其實容襲你說得可能也沒錯,以前的我或許真的會選擇離開,然後冷煙旁觀吧。可是,我至今還沒能想起來,我現在腦海中存有的大多數記憶,都是湘王府中的他們給我的。所以容襲你說啊,要是我拋下他們就這麼離開了,那我是不是親自把自己的記憶給拋棄了呢?
“也許赫連玉得到的有很多,比如說寧國的天下,比如說你容襲的相伴。可是南玉不一樣,她擁有的太少了,她最初有醒來的時候一片迷茫,只能將這小小湘王府作為她全部的依靠。如果說我把南玉剩下的最後這些依靠都剝奪了,那麼我是不是就該消失了。所以,我不能那樣做啊容襲,我不可以。”
容襲靜靜地聽著玉染說完,半晌過去,他溫柔地笑了,明明冬日的溫度瘮人,可是看著容襲的笑意,卻讓玉染能夠覺得彷彿如沐三月春風。
容襲慢慢啟唇說:“阿染,如果這就是你的決定,那我願意接受。”
玉染聽見容襲的回應,心底稍稍鬆了一口氣。畢竟她現在沒有記憶,而秦奚至今未給她答覆的態度也是表明了不希望她參與進去,很可能最後秦奚還是會偷偷叫她離開。如果說她還想要救湘王府,那麼有可能被她說服,並且能夠幫她出謀劃策的人也就只有容襲了。
所以剛才玉染在深思熟慮之後,就做出了一定要來找一趟容襲的決定。玉染來丞相之前就想過,如果說容襲不同意,那麼也就只有她獨自硬著頭皮思量一場,不過想來難度實在是大。而現在有了容襲的同意,玉染知道,湘王府垮不了了。
容襲沒有拒絕玉染的請求,換句話來說,容襲從一開始就不會拒絕玉染。玉染想要幫湘王府,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雖然沒有記憶,但事情還是能夠獨自理清楚的。安君長孫延藉由探望和關心的名義要來湘王府,他準備這般大費周章親自跑一趟,就一定不是準備空手而歸的,安君他想要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置湘王府所有人於死地。”玉染思量片刻,對容襲說道。
容襲點了點頭,眉眼溫和,他笑著說:“你說得都不錯,那你可猜到了那個理由是什麼?”
“能夠至湘王府於死地的理由恐怕只有一個了,就是湘王要預謀刺殺安君,謀逆之罪是最大的,足以誅九族,湘王府不可能脫罪。所以,安君準備要自己佈下一局,安排他自己的人來佯裝“刺殺”他自己。雖然要讓臣眾接受湘王有謀逆之心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可至少也不敢有人對安君提出嚴重的質疑。這樣一來,安君不僅有了正當的理由,不會被眾人辱罵成弒殺忠臣的昏君,而且又可以讓湘王府這個隱患徹底消失,確實是兩全其美了。”玉染的眼底瑩光閃爍,語氣更是難得的沉重。
“你說得都對。”容襲微微笑了,他的眼底幽深,忽然,他話題一轉,定睛看著玉染,啟唇問道:“那麼阿染,你已經決定好了吧?”
“決定好什麼?”玉染反問。
容襲的姿態平靜,他繼續淺笑道:“阿染不會以為只要這次能夠順利保全湘王府,那麼事情就都可以解決了吧?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這第二次,恐怕氣勢會來得更加洶湧。因為如果這一次安君設計湘王府可以被你破壞,那麼就等同於告訴了安君,湘王府對他有了防備,有了敵意。那樣的話,你覺得安君會就此罷休嗎?”
玉染斂了斂眸,她搖頭,接著如實道:“不會。”
“所以,一旦阿染你選擇了將自己攪入長孫延與湘王府的這一場動盪之中,就絕無隨意抽身的可能了。也許,在之後,你身邊的人對你的態度都有可能全部改變。而阿染你自己,即使沒有恢復記憶,也會重新變成那個身陷四國泥潭之中的赫連玉。即使是這樣,你也無所謂嗎?”容襲的言辭清晰,他繼續將所有的可能都羅列在了玉染的面前,也硬是將很多玉染不敢面對的現實生生地剖解在了她的面前。
玉染的心很痛,也很悲傷。明明不論是赫連玉,還是南玉,都是她自己,可沒有記憶的她偏偏就是不想承認自己到底是誰。
玉染有過迷茫,她也抱有僥倖地想過或許容襲對她說得有可能並非是真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她腦海中記憶零碎地不斷出現,她知道了,赫連玉就是她,她就是赫連玉,甚至還是那個親手亡了明戌的明戌長公主,這些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她夢裡的那些零碎的記憶之中,又哪裡來得漫天血色,又哪裡來得這麼多殺戮紛爭。
其實玉染挺怕的,她挺怕自己有一天記憶完全恢復,然後又變成那個腦海中笑得很美,卻也很令人寒心的女子。
可是,在此刻,在容襲清清楚楚地問著她的這一刻,玉染打定主意了,她無法往後退卻。
如果說這個天下注定要與她蹉跎一番,那麼她也只好用盡自己全部的能力,來賭上自己的一生——至少也不枉她身為赫連玉,身為顓頊染,身為玉染,身為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