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獎賽之後,我說要休息三天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狀態不太好而去了醫院。這次之後,本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事,但就在冬奧會之前……”她頓了一下,“它又來了。”
“有多嚴重?”
“現在已經強行固定了。”她回答,“但是,我不能確定我的動作能夠做到什麼程度。也許在比賽正式開始後,我可以忘掉它,但是現在,我不知道。”
“我看一下。”
“所以,”韓露終於直視著許浩洋的眼睛,“我說了,現在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這個地方,別再管我的事,和新的搭檔——和江心一起,把我們這套節目的步法去和她練習磨合。然後參賽。因為我即使可以參賽,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也許我會摔得很慘,也許我……摔倒了就站不起來。”
“你在害怕嗎?”
許浩洋問。
“你在害怕——沒有更好的表現嗎?”
“……”
“讓我告訴你吧。”他說,“於理分析,現在這樣的情況,如果你沒有被禁賽,但是卻自行退出比賽,你的搭檔另找他人完成比賽的話,你會被所有人質疑確實使用了興奮劑,而是心虛。”
“從個人感情上說,我不想這麼做。”
“這是我們的曲子,是沒有辦法和其他人滑的曲子。”
“而且——”他抬眼看她,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一些。“你不要忘了,我們是雙人滑。假如你真的摔倒了就站不起來的話,我也一樣可以帶著你完成我們的節目。”
“請你相信我。”最後,許浩洋是這麼對她說的。
他在說完這些話後,便離開了這個房間——他有許多事需要替她去做,他需要和劉伯飛一起去準備馬上就要開始的聽證會,需要把所有的流程記住,把所有可能會在之後發生的意外都提前想到,並想好相對的應對方式。
許浩洋本身是溫和柔順的型別,這一度讓劉伯飛覺得他不夠果敢,遇事總像是有優柔寡斷的傾向。但是,他現在隱約感到,許浩洋其實非常堅韌,是一種無論面對順境和逆境,都可穩紮穩打地向前前進的性格。
他是即使你把他丟入泥潭中,他也會自己安靜地爬出來的那種人。
他的內心,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強韌。
韓露一個人留在會議室中,她在站起來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韓樹華走了進來。
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大賽,韓樹華從來都沒有缺席過。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在過去,她們沒有這樣的經歷,沒有和對方談心,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溫情脈脈的時刻。
但是,這樣就很好了。韓露這麼覺得。她不想因為什麼打破這種狀態。
就在她坐在這裡的時候,她再一次充分地理解了韓樹華,同時,她也必須承認,她非常像她。在當時那個時候,在她突然出現在病房中的時候,韓樹華沒有另外的選擇。
她強硬了超過五十年,沒有人可以接住她的軟弱。她也不想去賭。
不過,就在她們相視無言,韓露認為母親會再次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對她語出嘲諷的時候,韓樹華卻說了另外的話。
“你可以相信他。”她說,“你應該相信他。”
她驚訝地抬頭看著韓樹華,不過,韓樹華已經不打算和她說更多的話了。這個女人從來不說廢話,但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信任。
這件事,韓露早就知道了。
韓樹華和韓露一同走出會議室後,韓露看到了靠在走廊的牆邊站著的江心。她們目光對接,韓露疑惑地看了江心一眼,而江心則是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她並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或者說,她雖然已經想到——但是當事情真正就在眼前發生的時候,她卻是感到了很深的恐懼和不安。
從前,她雖然也因為自己個人的嫉恨而給韓露找過麻煩,但那畢竟隔著一段物理上的距離,事實顯得不那麼真切,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的現實感。
就在幾天之前,她偷偷溜進了趙之心的醫務室。
她受不了自己在花滑隊內越來越邊緣化的位置,受不了曾經喜歡她的人如今對她一片冷漠,受不了所有的希望都因為她一次一次的過錯而從指縫中漏掉。
在冰場,在餐桌上,在過道中,在任何的一個地方,似乎她的存在,對許浩洋來說就是一個麻煩。
她受不了這樣的感覺。
然後,她意外得知了韓露舊傷復發的事,這令她鬼使神差地覺得,這是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