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這件事也非常困難。
這一次,他們為韓露和許浩洋選擇的是一首輕柔曖昧的曲子。這是艾米建議的,因為據她的觀察,韓露可能是因為知道自己再無法憑藉技術加分取勝,因而在這個賽季的後半程之中,她刻意注重了表演的成分。但是,事實上,作為表演而言,如果過於用力,過於想要傳達曲子中的東西的話,反而整個節目在整體觀感上會變得糟糕。跳躍和表演是應該合二為一的,不能夠分開看待。
技術是骨骼,藝術是肌肉,文化是血液。
這是一位評論員給予花樣滑冰的精準形容。
所以,在這個很快就會到來的新賽季中,艾米提議他們走與上一次不同的風格,選擇一首輕柔的曲子。她同時拿出了幾首曲子給他們選擇,其中,她最為推薦的是一曲古典音樂的名作:德彪西的《牧神午後》。
許浩洋自然是知道這首曲子的。
這首交響詩是德彪西的第一部代表性的印象主義管絃樂作品,它以豐富的想象力,配合音樂語言表現出了田園神話的夢幻、朦朧和色彩的變幻,意境十足且情緒明朗,只是作為比賽選曲而言會少了一些激盪起伏,這反而會對選手的感受力和表現力提出更高的要求。
事實上劉伯飛有些擔心,這種風格對韓露而言太陌生了,他覺得她會拒絕這個提議。
但在艾米把話說完,決定權到他們二人身上時,韓露看了一眼許浩洋,問:“你覺得呢?”
“這首我自己挺喜歡的。”許浩洋說,“我覺得艾米老師說的有道理。”
“你覺得能行。”韓露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是問句或是陳述句。
“……我覺得,”許浩洋猶豫了一下,“我沒有什麼問題。”
“那好。”韓露點頭,“我也沒有什麼問題。”
韓露的這句話話音才落下,艾米便一下目睹了劉伯飛臉上難得的……宛如見了鬼的表情。他一邊驚詫,一邊又要維護一個主管教練的淡定和自尊,這就讓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愈發的,生動。
艾米險些笑出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她幾乎可以這麼腦補出劉伯飛的心理活動。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應該說這個曲子太無聊太平靜觀眾都會睡著才對嗎?
韓露沒有太多表情地看著兩位各有所思的教練,艾米忍著笑,拍了一下手。
“那好。”她說,“乾脆利落,我很喜歡。那麼,這個賽季自由滑的新曲目我們就這麼決定了。至於短節目的選曲,或者可以選擇一首在情感上和自由滑有所對比的曲子。你有什麼想法嗎?”她看向韓露。
“我?”韓露下意識地問出一個單字。
“集思廣益一下。”艾米說。
“一時之間我也……”韓露這麼說著,然後,她的腦內忽然掠過了一系列的音符。
那是此前不久在名古屋,許浩洋在晚宴上彈過的一支曲子。它極具氣勢,明快之中又蘊含著一絲悲涼,但是悲傷的情緒又不會過於濃烈。
她是這麼覺得的。
或者,她是覺得,那時被這首曲子所包圍的許浩洋,整個人都發著光。
就彷彿他真的是在戰爭後破敗的殘垣中彈奏一樣。
“克羅埃西亞狂想曲。”韓露試著說出了曲子的名字。
艾米和劉伯飛對視了一眼。這樣一來,他們選擇的兩首曲子便都是沒有歌詞的純音樂,自從大賽規定允許使用含有一部分人聲和歌詞的音樂之後,花滑選手的選曲便都有意從古典樂走向了流行,以博取大眾的好感和共鳴,還會選擇古典音樂的選手雖然有,也是漸漸地少了。
不過在艾米眼中,她是更加側重於古典的。因她認為古典更加包容,在充分理解了曲子的前提之下,就更能夠發揮出選手們的個人風格。這是被歌詞限定住的流行音樂永遠無法比擬的一點。雖然在流行樂之中,歌詞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但是如果作為純粹的音樂,其實情感的表達是不需要歌詞的。
這是艾米的堅持。
“克羅埃西亞狂想曲。”劉伯飛重複了一遍。
“可以。”艾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