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接下來的四大洲和世錦賽,韓露和許浩洋加大了練習的強度,把原先劉伯飛規定的睡眠時間縮減了一個小時,以更加細膩地打磨他們已經練習過無數次的節目。劉伯飛起初堅決反對,但在許浩洋毫不打算退讓的堅持,和在世錦賽結束後便迴歸規定作息的承諾之下,他讓步了。
他看著許浩洋,竟然一下恍然覺得看到了少年時的他。
像一隻小獸,帶著原始的野性和孤決的慾望,與不容置否的信念對他說:我要得到這個。
在世錦賽上,和之前的大獎賽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放棄了那幾個較高難度的跳躍——因為跳躍一旦出現失誤,扣掉的分數要遠比加的更多,而是將側重點放在了表現力上。這也是這兩個余月來,在艾米的指導……大概還有張磊和子君的搗亂之下,他們嘗試著完成了一套追求每個動作的精準演繹的節目。這套表演讓他們在世錦賽上奪得了第六名的成績。
在從等分割槽返回準備區的時候,他們同杜哈梅爾和埃裡克擦身而過,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埃裡克看著這兩個人努力保持著高傲與冷靜的背影,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在這個賽季,埃裡克分明是看到了許浩洋的世界的雛形,那一首不屬於電影,甚至不屬於作者的堂吉訶德,唯有許浩洋可以呈現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堂吉訶德。
因為他的人格有一些裂縫,這種裂縫反而構成了他的風格。
只是他本人還尚未察覺到這一點。
這個賽季的全部比賽都結束後,將有一個頗具規模的慈善表演在日本名古屋召開。這是由日本一位頗具聲名的現役男單選手主辦,邀請了世界一二線的花滑選手們共赴名古屋,這也就是說,這說不定是近十年來,在各大主要賽事之外,冰迷們最能一飽眼福的一次機會。
這次商演,韓露和許浩洋,張磊和子君都受到了邀請,這對他們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而且,除了這件事之外,訓練中心還會再另外迎來一個好訊息:王柳終於結束了在莫斯科的學習,歸隊之後,她仍舊和她的舊搭檔陳廷源組合,在這幾個月裡,正式為她成年後的第一場比賽做準備。
為了慶祝王柳的迴歸,隊內幾個和她關係很好的年輕隊員每天都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在“開一個歡迎PARTY”“買一個巨大巨大的蛋糕帶到冰場”“在冰場鋪滿氣球”等等提案毫不留情地被在一旁監督的孫教練果斷否定了之後,就不得不還是選擇了最俗最原始最普通的那個慶祝方式……即在食堂裡吃一頓。
“允許你們買個蛋糕。”孫教練看著一幫孩子們失望的臉,大發慈悲開了個特例。“但是不準搞到食堂地上。”
到了王柳正式回國的那一天,令眾人沒能想到的是,她甚至都沒有先把行李放回宿舍,也沒來得及整理一下自己長途飛機的疲憊,便就直接去了冰場。
她出現在冰場上的時候,第一個看到她的隊員直接發出了超高分貝的驚呼,之後幾個人撲了上去,一下子把她圍在了中間。
他們的擁抱和尖叫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才平息下來,當冰場重新安靜下來之後,所有人都不由得把視線投向了自最初便就站在冰場邊緣的陳廷源。
陳廷源沉默著,既不上前擁抱久別的搭檔,甚至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就默默地看著王柳笑著朝他的方向走過來,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只剩差不多一臂遠時,他終於是再憋不住,哇的一聲就哭起來。
他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像在外面受過大委屈終於回到家的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哭,最後要王柳也蹲下把他抱在懷裡安慰,哄了好一會兒才算一點點收住。
韓露早就停了練習,有點懵地看著這兩個人。
“……怎麼回事?”她問許浩洋。“怎麼了?”
許浩洋搖搖頭。“別問了,說來話長。”
“你聽不?”張磊跳過來,“我給你講啊。”
“不聽,滾。”許浩洋簡練地說。
“哎你這個人,我說許浩洋你這小王八蛋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學壞了啊你知道不?”張磊臉上的表情經過一系列複雜的變換,最終落在一個“這世界亂了這人不能行了”的表情上。
“有你什麼事兒啊?”許浩洋揮手,“有你什麼事你就跑過來。”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你這個人……”張磊作勢要擼袖子打架,“你這個人是要瘋,學會懟人了你?我告訴你,現在這整片冰場,就只許韓露姐懟我!來韓露姐,你罵我。”
“滾。”
“聽見沒有?”許浩洋眯著笑眼看著他,“你女神讓你滾。”
王柳的歡迎會就在這一天晚上,為了讓大家玩得更自由,教練組只是待了二十分鐘左右,敬了兩杯果粒橙便就離開了食堂。一群年輕人圍了一桌,王柳坐在正中。韓露並不是特別習慣這種場合,要是放在過去,她頂多是待個十分鐘就要起身走人了。不過這次,她左邊坐著許浩洋,右邊坐著子君,整桌的氣氛熱烈和諧非凡,並沒有給她抽身離開的空檔。
似乎,她也並不願破壞這個氣氛。
王柳比陳廷源還小兩歲,今年才剛滿十八歲。她個子只有一米五出頭,圓臉齊劉海,一雙眼睛裡寫著倔強、熱切和永不因為什麼而熄滅的希望。
“去年過年的時候可好玩啦,”王柳和隊友們說著話,她聲音脆生生的。“因為我沒辦法回國嘛,就給我媽寫了封信寄過去來著,然後我媽大早晨就給我發了特別特別長的微信,我起床後又跟我爸影片,我爸說‘多好呀,我們為國家培養人才啦’,真的啊,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說得眉飛色舞,神色裡全然一點都沒有一個人在國外漂泊的不安和抱怨。其他人就笑著聽她說,但內心多少是有些五味雜陳之感。
一個人出國兩年,這背後意味著什麼,王柳當然不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