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已經遲了。
韓露脫下外套,露出了裡面的表演服。這件表演服她在過去的世錦賽當中曾經穿過,也是她全部的表演服當中最為溫柔優雅的一件,底色是白色,上面點綴著大量的明黃色亮片,看起來像是太陽光掉落下來,又被蠟封住綴到了衣服上一般。
她的表演準備開始了。
劉伯飛注意到,韓露這次的腳下動作的編排和從前變得不太一樣了,也可能是因為她已經接受了自己不能再挑戰四周跳的這個事實,於是便就把難度放在了步法的切換上。她腳下的動作幾乎可以說是滿的,一個動作做完,馬上接續起另外一個,起冰落冰都乾脆有力,冰刃砸在冰面上發出鈍響,同時狠狠地激起了大片的冰花。
這是一個……艾米搖了搖頭,一個瘋狂的朱麗葉。
她彷彿看到了瘋狂地搖晃著死去的羅密歐的雙肩大罵你他媽是不是傻的朱麗葉。
許浩洋和劉伯飛則是同時看出了另外的東西,韓露此刻滑的,是杜哈梅爾的標誌性步法。
可輕鬆駕馭多種風格的杜哈梅爾,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她高速的步法變換,這種編排極其適合於那些或者怪詭或者俏皮的曲子,這也是她和埃裡克的拿手好戲。
或者,他們原本可以憑藉一種風格便坐穩世界冠軍的寶座——因為為數不多的被人搶走了獎牌的幾次,都是他們嘗試新風格,卻沒有達到十足的成功的時候。不過杜哈梅爾對此表示並不在意,她說,只有不斷超越自己,重新整理自己的界限才是真正的勝利。
但是顯然,這種步法對於現在的韓露來說是有些吃力的。她並不熟悉,也沒有太多的時間練習。
劉伯飛在旁皺緊了眉,他事實上應該想到的,韓露這種人,在明白自己過去擅長的多週數跳躍無法在未來的比賽當中繼續的話,她便一定會去尋找其他能夠讓她完成技術加分的動作。
然後她便看到了杜哈梅爾的表演,認為這種動作不錯,可以學習。
然後她就學了。
這套邏輯很符合韓露的風格。
但是……
劉伯飛恨鐵不成鋼。
但是——
但是她他媽就以為現在這樣比她跳四周的壓力小多少了是嗎!?這就是掩耳盜鈴好不好?
他幾乎想要把這句話衝著韓露就這麼喊出來,好不容易才硬生生憋了回去。此時,他又一次後悔自己沒有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樹立起他屬於教練的權威,這樣在這種時候,他就可以衝上冰場制止這次比賽,拎著她的耳朵,把她拎下冰場責令她下次再也不準這麼做。
事實上他想象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韓露恭恭敬敬地對他說著“好的,劉教練,我明白了”的場景。
儘管每次從這種想象中出來之後,都令他覺得羞恥無比。
自己能幹出這種事來也是……非常夠可以了。他想,如果傳到業界,估計全世界的教練都要用同情的眼光來看待他。
這得壓力多大啊。
同情劉教練,還沒老年痴呆就瘋了。
他用腳跟想都能想得出來,那些老混蛋們一個一個都會說些什麼。
但是,韓露現在這種滑法絕不可能讓她繼續下去,這用不了多少時間,她就會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進兩次手術室,做兩次傷病恢復,而且還很有可能再也不可能回到冰場上。劉伯飛能夠打這個保票,但他不會想要讓她挑戰一次她自己的極限,這一次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你還想繼續滑冰嗎?
他決定,當她今天走下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要對她這麼說。他不打算肯定她的嘗試,他必須讓她知道,她這次的嘗試是一個荒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