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兒和知秋默默地替我收拾著衣物,我見她取了上元節御賜的百蝶裙,心下陣陣發緊,鎖了淚只怔怔的出聲道:“罷了,這件不必帶去。”
茗兒一愣,眼眶也跟著紅了,眼淚撲嗤撲嗤的下來。
一個時辰後,梁守珍伏跪在珠簾外輕聲稟道:“奴才們已經收拾好芙蓉水閣,請娘娘上攆。”
“好你個小梁!連你也落井下石麼,娘娘平日裡怎麼待你的。”茗兒抹著淚疾言厲色道。
“茗兒姑娘,天地可鑑,我小梁……”
“好了,茗兒咱們這就隨梁公公去吧。”我出聲冷冷地阻了他們,如今再說這些不過徒勞。
因記掛著我不在時,靜宜一個人不好照顧兩個孩子,執意不讓知秋隨行,只帶了茗兒同去,這樣的時候我也只願讓她跟著,畢竟茗兒也不屬於這個地方,就像我一樣從來不屬於這裡。
梁守珍跟在身後亦步亦驅的喚我,心知他也為難,擺擺手止了他的解釋。
陰霾籠罩在長長的苑道上,心口隨著那車輾的陣陣顛簸,錚錚地疼痛起來。
我努力想喚回自己的清醒,能好好思量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保元將我禁足,確是我後宮干政罪有應得,還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是藉口還是……頭愈發昏沉起來。
車輾沿著苑道,繞過重重殿閣,穿過桑林,方見芙蓉水閣赫然現於牡丹苑最北端,與其他宮苑隔著龍躍池遙遙相望。
這水閣是當年入宮不久後保元為我而建,更為我在這御苑深處,遍種芙蓉。
如今芙蓉木的蔥蘢綠枝作了樹籬,與南岸的牡丹競芳,奼紫嫣紅相比之下,苑中只得素淨貳字可書。
苑中唯一的紅葉碧桃,殷紅的碎花綴在枝頭,總算襯著這院落還不至太過悽清。
回想當日我想突發奇思,欲要農莊,便又在水閣右面桑林蠶房附近築起竹柵籬笆,飼餵鳥雀。如今再臨,卻已物是人非。
曾公公疼惜於我,勸慰著要留,我執意不肯,只留了茗兒相伴。
小梁好說歹說,硬是留了幾個內監在水閣附近值夜。茗兒惱怒當下,直說他名為護衛,實為監視,只急得梁守珍指天畫地,作揖告罪。
月華如水,樹影婆娑,我獨撫著碧桃新枝,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他說要我信他,可如今問我自己的心,確有幾分信他,其實早於那次他無故叱責於我時,我對他便存了心結。
可他昨日的話,還有那日酒醉後異樣的舉止,又讓人不得不相信,他今日禁罰於我是有苦衷的。
可是,是何苦衷定要這樣將我圈禁在一個地方呢?會是要保護我嗎?可是,現在宮中有何危險,要將我隔離到這樣一個地方才能保護?
難道,是張業?難道他準備要取張業一門了嗎?
念頭方至此,一時間冷汗涔涔。使勁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現在外有戰事,保元又無親兵在側,仁操、仁贊又……此時欲動張業,無疑是取刀架頸,實屬不智!
若不為取張業,那保元將我禁足,只會是他真的惱怒我干預朝政,可這樣的念頭,只要一跳出來,我的心便生生痛到喘不上氣來,當真是生不如死!
保元呀保元,不論你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真的氣惱我,而或是厭棄我,你都要給我個明白呀!我一向視你為知已,難道在你心中,我便如此這般不值得信任嗎?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呀?
我跌坐在碧桃下的竹榻上,越去思量愈覺心傷難忍,伏於榻上痛哭出聲,在疲累與傷痛混雜的淚水中,苦苦尋著出路,終於不敵睏意,倦倦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