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玄寶的出世,後宮中的格局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沈月芙在玄寶百日之期晉封充容,位份越過了劉蕙蘭和句可兒,竟與家世顯赫的張仙如並列。
為了此事,後宮之中多有閒言,彷彿滾油鍋中落入了水滴,一時之間紛紛擾擾。我本就意興闌珊,根本無心去理會那些爭風吃醋、挑撥離間、借刀殺人之事。
靜宜開始還費心四下週旋,久亂乏力亦不願再理,我想她心中應也有些不是滋味吧,只是礙於協理後宮之責罷了。最後,還是太后出面彈壓,這宮裡方才漸漸回覆平靜。
保元而今對月芙母子極是厚待,為此聽風軒也已日漸成了這宮中除了長春殿外最熱鬧的所在。聽可兒說,每日都有些位份較低的妃嬪想盡辦法去聽風軒走動巴結。
這日蕙蘭到我宮中閒坐,說起此事尤自忿忿不平,道:“娘娘,我與那沈月芙同為縣丞之女,且我乃嫡出之女,又先她入宮侍候皇上,憑什麼……雖說她運氣好生了皇子,可這位份也晉得太快了些……”
我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笑笑,又命茗兒將小廚房裡新制的點心端與她嚐嚐。
劉蕙蘭拈了塊桃花酥在手,憂心忡忡道:“娘娘,您說,皇上是不是厭棄我呀?”
“妹妹,何出此言?”
“以往,皇上見到嬪妾都會溫柔的與我說幾句話,可近來我難得見到皇上一次,即便見到,他也總是眉頭緊鎖,一副極不高興的樣子……”說到此處,蕙蘭眼圈一紅,哽咽道:“若是皇上厭棄我,那我,我……”
“妹妹可別胡思亂想,近來朝中事忙,皇上自然煩心,並非不喜歡妹妹。”我知道保元為何近來神色不好,可事涉前朝,又如何能說?只得好言安慰蕙蘭。
前日保元下朝後在重光殿內大發脾氣,梁守珍急得跑來向我求救,我方知道原來……
今年二月,晉朝階州義軍指揮使王君懷不堪忍受刺史暴虐,率眾部下數千投蜀,保元歡喜的接納了。而這王君懷為表忠誠,特向保元請命,自請為先鋒攻取階、成二州。
這階、成兩地原為蜀之轄地,後被晉朝強佔了去,此時晉朝正與契丹交戰,保元意欲趁此機收復失地。
事涉出兵,保元與朝中大臣商議,張業力主出擊,而相父亦未作阻攔。於是甲子(二十一日),保元派蜀兵攻打階州。
不想,三月晉朝秦州兵救援階州,出黃階嶺,幾番惡戰後,蜀軍終是不敵,敗於西平。
出師不利,保元自是覺得面上無光,加上這一戰蜀軍損耗頗大,朝中大臣中原不主出兵者更以此事大做文章,連上了數道奏摺,最後逼得保元推病,罷了數日早朝。
“蕊兒,你說,朕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出兵攻打階、成二州?”保元批著批著奏摺,忽停筆皺眉問道。
我聞言一愣,放下手中的《古今韻會》,來到他面前,柔聲勸道:“我聽聞晉國國君不仁,階、成自入了晉朝手中,百姓將領皆苦,孟郎出兵若是為著還百姓一個安樂的日子著想,怎會不該!”
“可是……你看看,朝中現如今半數大臣或明或暗都力勸朕今後不可輕言戰事……唉,莫非就沒有一人明白我的苦心?”保元面上露出落寞之色。
見他如此,心下酸楚,雖然命運早已註定他將來不會是一代霸主,可我仍是不忍見他如此灰心喪氣。
“孟郎,我一個婦道人家,於國事不可多嘴……太后早有懿旨‘後宮不可干政’……”不知從何時起,我竟也對他小心翼翼起來。
“蕊兒,你於我而言,非是一般女子,除了是我孟昶的愛人,更是我的知己,你有何言儘管說來……”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眼神堅定道:“花蕊夫人在朕面前可談國事,而蕊兒於保元更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知道嗎?”
“孟郎……”聽他這樣說,胸口一熱,理了理思緒道:“蕊兒記得《商君書•更法》中有云‘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復,何禮之循?……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湯、武之王也,不循古而興;殷夏之滅也,不易禮而亡。然則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禮者未足多是也。”
“蕊兒,是想告訴朕,治國不可拘泥一法?”
“皇上英明。”我故做輕鬆,向他盈盈一拜,笑道:“孟郎為國家計,出兵攻階、成二州,乃是開疆闢土之舉,亦是國力日漸強盛之兆。為百姓計,是為解成、階兩州百姓將士於水火。只不過世事本就無常,需得天時、地利、人和方能成事,今日之兵敗不過一時,待時機成熟,一定能達成所願的。”
“真的嗎?”
“當然,我的夫君乃是一代明君!”
保元面上霧散雲開,將我攬到身前,開心道:“呵呵,蕊兒對朕如此有信心,那我真要好好努力才行!”
“孟郎,想我蜀國地沃物豐,民風淳樸,自你下頒數道詔令後,各地更是農桑並舉,百姓安居樂業,至今國庫日豐,國力漸強。然而想我大蜀遠離中土,因地域之阻,與從前中原地區文禮之風盛行相比,仍有欠缺。如今中原戰亂不息,經史流失是為文化承繼的一大損失。”我知道孟昶一生致力於文化發展,我從那千年後穿越而來,應也有一份使命,更該助他完成一些有意義的事。
“嗯,蕊兒所言正合我意,我日前一直在考慮此事。”保元興高采烈道:“朕讀《中庸》而感其‘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想我大蜀得天獨厚,若要以圖遠謀,還需達到‘天人合一’之境方好。”
我點頭稱是,保元更加高興,複道:“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所以我一直在想,要如何以文禮之風,增我大蜀國運。”
說到此間,保元摩拳擦掌,向我又道:“母丞相,月前再次同我提起刊印《九經》之事。朕想了許久,眼下仍為此事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