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直接去了東都的小侯爺府,停住馬車,那車伕四下張望了一下,才叩響了小侯爺府的大門,早有侍衛等在門後,聽門環叩響,馬上開了門,迎了安然入門去。
無瑕小築內的桃花開了滿園,隨著清風飄蕩入了小侯爺府,小侯爺府後院的院子中,一個女子正倚塌而眠,纖瘦的身子陷在錦被之中,白皙的臉頰帶著一種憔悴無力,四月的陽光透過院子的樹葉細細碎碎灑在她的身上,聽腳步聲傳來,女子睜開了雙眼,坐起了身來。
“臣,叩見公主殿下。”安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佰茶低頭輕咳了一聲,然後十分沉默的看著安然,許久,才道:“連累安太醫了,佰茶實在慚愧。”
“公主殿下切勿如此,臣能保住性命已經十分欣慰了。”
佰茶聞言垂下了頭,黯然道:“其實佰茶這條命已經不再重要,若真死了,反而解脫了。”
安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因為當時給公主診脈之時,那脈象並不十分明顯,所以侯爺夫人叮囑自己不可對她言明,省得若不是,反而擾了她的心緒,現在已經又過了幾日,是否,可以再試試看了。
“臣為公主殿下把把脈。”
佰茶不置可否,只是呆呆的坐在榻上,安然躊躇了一下,大膽伸出手,扣住了佰茶的手腕。
細細診著脈象,良久,安然神色複雜的抬頭望向了佰茶,佰茶抬眼見他神色猶豫,也不多問,只一瞥又移開了眼光,抬頭去望小築那頭的圍牆。
桃花快要謝了吧,亂紅紛飛,弓會寂寞嗎?自己沒有跟著他一同走,他一個人,定會寂寞吧。
“臣,有一事稟明公主。”安然咬了咬牙,終還是向著佰茶一揖道:“臣,恭喜公主殿下,公主,有喜了!”
那脈象雖還是很不明晰,但是,行醫這麼多年,若連喜脈都診斷錯誤的話,自己這行醫生涯也當是白做了,安然思忖著,終還是將自己的診斷說了出來。
佰茶愣愣的看著安然,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安太醫確定麼。”白歌月入了院子,佰茶愣了神,她卻接過了話去。
“臣確定!”
佰茶終於回過了神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然後霍然起身:“你是說——”
白歌月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撫去她頰邊細碎的短髮,柔聲笑道:“安太醫是說,咱們的小佰茶,要做孃親了。”
不可能!
佰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淚水一瞬落了下來。
也就是說,自己跟弓,有了孩子了?!
“姨娘,這是真的嗎?我真的,有了弓的孩子了?”那本已經憔悴蒼白的臉上突然染起了紅暈,那種驟然而發的欣喜充滿了那張年輕娟秀的臉龐,佰茶終於忍不住撲到白歌月的懷中失聲痛哭了起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在盡情的釋放,然而卻重新燃起了對新生生命的渴望。
那是弓的孩子,是自己與弓的孩子!
弓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根本不能去回想,那種疼痛撕心裂肺,讓人無法承受,而現在,自己卻有了他的孩子。
“傻孩子,否則姨娘怎會用盡手段也要將你弄出宮來,你有了弓的孩子,怎能還去和親。”
“可是姨娘,九原的百姓——”
“孩子——”白歌月出言制止了佰茶的話,撫住她的肩頭,堅定而有力的道:“一個國家的江山不是犧牲某一個人便能換來一世安定的,赫博多屢屢進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算你嫁過去暫時穩定了時局,也難保他們不會轉臉無情,你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就算生在帝皇家,也沒有義務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搏這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可能,不要再給自己壓力,國家大事,讓男人們去承擔,你現在只要好好的養好了身子,將這個孩子生下來,替弓留下一點血脈,也不枉他為你拼這一場。”
佰茶聽著白歌月的話,潸然淚下。
在自己孤獨無助的時候,自己的母親沒有為自己爭過分毫,只是哀怨自己的命運使然,可是姨娘卻站在自己面前,為自己擋住了一切,這份恩情,該如何才能報答。
“別哭了,孩子,你現在可是做了孃親的人了,不許再孩子氣了,哭多了傷身子,姨娘可等著抱白胖胖的孫子呢,你跟安太醫暫時避在小侯爺府,等風聲過去,姨娘安排你們去成樂,到了成樂便安心住下,姨娘姨父養著你,一輩子養著你!”
“可是皇帝哥哥——”
“佰茶,若沒有皇上同意,姨娘又怎能瞞天過海,將你弄出宮來,皇上說,讓你自由自在,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雙眼一閉,佰茶心頭一痛,再次落淚。
小時候皇帝哥哥在碩大的皇宮中偷偷哭泣的一幕霎時浮現在了眼前。
自己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是否太過殘忍,還有殊宸,他在聽到自己死去的訊息時,又會怎樣的傷心。
“對不起……皇帝哥哥,對不起……殊宸……對不起……佰茶這一生,要為另一個人而活著了,所以,對不起……”
含著淚抬起頭,那阻隔著小築的牆頭將往昔的回憶一瞬推到了眼前,佰茶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總是沉默如水的黑衣男子,似乎又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無可奈何的搖頭輕嘆,帶著一種溺愛,一種無奈,輕聲對自己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