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城牆計程車兵都有些倦怠,初夏雨夜是最適合睡眠的天氣,人也容易疲憊,每個人都在強撐著站好最後一班,再過半個時辰就會有人來換崗,而這個時候,就是行動的最佳時機。
一道銀光劃破夜空襲向金吾,他大驚之下閃身躲開,落地後才發現守門計程車兵都已倒下。
空氣中有一絲香甜的氣味,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去敲房門呼喚無瑕,一道悠揚的笛聲從遠處傳來,房內突然響動,在他還沒來得及看清的情況下,一道黑影從門內躍出,身如飛燕眨眼不見!
“公子——”他縱身去追,可無瑕的身手又豈是他所能及,才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失去了無瑕的蹤跡!
笛聲忽遠忽近,捉摸不定,無瑕追了一路卻總看不到人影,他知道來人準備周全不願露面,是以在進入山谷時頓住了腳步。
心跳得很厲害,因為已經很久沒有這般縱足狂奔過,他心有猜想卻不敢驗證,而笛聲在他駐足的那一刻也停住了。
茶馬口道通往臨安,一條小徑直入谷底,從這裡就可進入臨安的邊緣,可是是誰要費盡心思的將自己引到這裡?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四周很靜,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無瑕站在泥濘的地裡抬眼四望,卻怎麼都尋不到那人的蹤影。
“贇謙……是不是你……”他的聲音很輕,很澀,帶著幾許期待,又透出一絲酸楚。他寧願自己的猜想是錯的,因為他不希望贇謙被拉入這場戰爭,不希望他再次陷入困境的泥潭!
沒有人回應。就好像這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那個將他從城樓引出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公子……”弦伊充滿欣喜的聲音傳來,隨即小徑下閃現出兩道身影,當看到一襲黑衣默然而立的果真是無瑕時,弦伊終於忍不住盈眶的淚水哭出了聲來。
“為何這般清瘦了,我和哥哥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你了。”她撲過去一把抱住了無瑕,弓則眼含淚水對著無瑕恭敬一揖,輕聲說道:“公子,奉二爺之命,我們來帶你回家。小侯爺他沒有死,他在臨安等著你的,公子,咱們回家吧!”
無瑕腦中嗡然一響,似乎沒能明白弓所說的話,他怔怔的站著,雙眼死死盯著弓的嘴唇,想從他的口型上讀懂他的意思,可是,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讀不出來。
“公子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們,你說說話。”弦伊感覺到他不對勁,用手一探他的指尖,才發現他十指涼得像冰。
“晨起天冷,就知道你不會加衣。”弦伊抹了一把眼淚,從包袱中拿出唯一的一件披風搭在了無瑕的肩頭。無瑕依舊沒有反應,只楞楞的看著弓,眼中透著迷茫與空洞。
“公子你怎麼了?”弦伊感到了害怕,她伸手去搖無瑕,無瑕卻撇開她走向弓,像沒有聽清他的話。
“你說……白炎他怎麼了……”
“小侯爺他人沒有死,公子,他現在就在這前方的臨安城裡,他在那裡等著你!”
不,不不不,白炎他已經死了,他的頭顱就在武飛雲的手裡,那紅巾飛在桃林中,自己還親手拽到過它,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頭痛得像要裂開一般!心跳得好急,好快!
無瑕用掌弓拍打著自己的腦袋,似乎想要用這個方法讓頭疼停下來,可是做不到!
“公子,走啊,哲主很快就會發現你不在,我們沒有時間耗在這裡!來,跟我們來!”弦伊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將他拉向小徑,谷底有準備好的馬匹,只要過了茶馬口就能脫離鄭軍的範圍,機會稍縱即逝拖沓不得。
無瑕被拉著一路往下走,晨風吹得他渾身冰冷,他整個人渾渾噩噩,走得極其艱難,弓與弦伊也知他情形不對,可是沒辦法停下來與他細說,三人隱沒山林樹海,很快消失不見,就在他們離開的那個地方倏然出現了兩道身影,其中一人對著另外一人側目嘆息道:“殿下真的不見他一面嗎?”
“不了,從此天涯海角,贇謙與他皆各自珍重。走吧,咱們該回去領罪了。”他說完返身就走,似乎並無半點眷戀,可只有真正懂得他的人才能體會到他的那份銘心刻骨!
“殿下,不如咱們離開吧!”子胥郎知道回去之後殿下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他毫不懷疑皇上會親自動手殺了殿下,可是殿下卻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走得那麼從容,就說明了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可嘆他本可逐鹿大鄭的天下成皇稱霸,卻為了情之一物誤了終生,或許,這便是命數吧……
大雨方歇的天空一碧如洗,陽光透不過密林,令幽靜的道路愈發冷清。弓與弦伊手持兵刃將無瑕護在身後,他們的四周環著一道道人牆,皆是戎裝佩甲的鄭兵。鄭澈軒站在高處看著三人,許久,吐了口氣。
“無瑕,跟我回去。”他伸出手,用一種祈求的聲音輕輕呼喚著無瑕:“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下令放他們兄妹倆一條生路,讓他們安全的離開。無瑕,君無戲言,你信我!”
無瑕抬起雙眼看著他,神情平靜得讓人害怕。弦伊返身將無瑕攔住,死命的搖頭哭喊道:“公子不能回去,弦伊命不足惜,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你跟著他回去!”
“呵……”看著弦伊淚眼婆娑的面容,無瑕輕輕嘆了口氣:“傻丫頭啊,你的命,我珍惜……”
他推開弦伊走了兩步,見弓上前阻攔,突然面色一厲:“召喚弓,你是我冷公子的手下,我的話你可還聽!!”
“公子!”弓雙膝一屈跪倒在地,無瑕頓了一下,從身後斜插的一個布袋抽出了一個卷軸,遞到了他的面前,顫聲說道:“這個你帶回臨安去,交給……交給他……”他並不敢肯定弓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他已經沒有機會去求證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他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一般,他累了,不想再追究下去。
澈軒就等在那裡,等著他重新回到那場戰爭中去,可是,他卻不想再繼續,從始至終死的人太多,那麼多鮮活的生命隨著一場又一場的陰謀爭鬥消失殆盡,旁人做的惡與他自己做的孽死死糾纏,讓他分不清誰是對誰是錯!
若白炎沒死,那現在受牽連的無辜人何其之多,白馬的仇要報,那麼多百姓的性命又向誰去索要!
他感到自己的雙手在發顫,抬起一看竟滿目皆紅!
白炎哪,無瑕一人的罪孽,何以讓所有人一起承擔!
“公子——”弦伊撲上前想要將他拽回去,他霍然回身厲聲喝道:“還不走!我姬無瑕沒有不聽命令的下屬,你與弓是從小便跟在我身邊之人,卻連我的命令也要違抗嗎?走,不要回頭,不入臨安不可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