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隊伍自城門緩緩踏入,街道兩邊的百姓們歡騰雀躍著,為重新得來的自由而感激不已。這裡是歷經戰火後恢復平靜的青川城,當今的聖上此刻就在這裡,等待著驅逐敵軍凱旋歸來的大軍。回程的隊伍中有一人十分打眼,並非是因為他的容貌或是服飾,而是因為他臉上覆蓋著一道銀光閃閃的面具。
明黃的衣袂迎風輕蕩,當鄭澈軒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之時,眾人皆躬身俯首,叩下了地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皆在低頭,唯獨,那靜靜站在隊伍之中與之面面相對的一個人。
“雲謙大哥?!”發覺身邊那人未曾跪下,袁弘城心底驟然一驚,正欲伸手將鄭贇謙拉下,鄭贇謙卻已身子一動跪了下來。鄭澈軒沒有發怒,只微微一挑眉頭,聲色不動的笑道:“平身吧,諸位將士多日來辛苦了,能這麼快將韓的軍隊驅逐出境,朕深感欣慰,待回京之後,朕會論功行賞,任何人都不會漏掉,對於功績卓越之人,朕還會格外賞賜。今日大家便好好放鬆一下,朕下令賜了宴席,所有人皆不禁酒令,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場,明日,大軍班師回朝!”
“謝皇上!”
“雲奴,隨朕來。”眾聲過後,鄭澈軒直點了那一人,返身而去。袁弘城十分擔心的看著鄭贇謙,鄭贇謙卻只是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撇下眾人跟隨向前。
“雲謙大哥——”袁弘城跟了幾步,卻在鄭贇謙的一個手勢之下停了下來。他不知道雲謙大哥與皇上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因為自那日在城門口相遇起,兩人便似乎很不對勁。顯然皇上是認識雲謙大哥的,可是,卻好像並不喜歡他,而從那一日開始,雲謙大哥身邊的人全都沒了蹤影,他自己也成了一個連面容都不被允許示於人前的人。
他究竟是誰?又到底有著怎樣的身份?為什麼,皇上會這麼對待他呢?
“三日之內便收復了涼州,將韓兵驅出了我大鄭國境,鄭贇謙,不得不說,朕當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入了院子,鄭澈軒便站定了身子,沒有去看贇謙,只負手望著院中的一顆桃樹。鄭贇謙沒有回答,一身鎧甲襯著那銀光熠熠的面具,端端的顯出了一種肅意來。
“對啊,朕忘了,沒有朕的允許,你是不能說話的。”鄭澈軒突然發出了一絲輕笑,回首而望的眼中有了一種戲謔,他走到鄭贇謙面前,伸手拿下了他臉上的面具,然後直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的道:“朕想過了,朕要帶你回到雲城去,無瑕走後,長亭苑便一直空著,朕會讓人將那裡打掃乾淨,賜給你住。”
眸中一動,鄭贇謙的臉上終於有了波瀾,他抬頭看了鄭澈軒一眼,然後將頭一撇,偏在了一邊:“你又何必再為難我,便是帶我回了京,宮中有那麼多地方,為何單單要我住在那裡。”
“你若已經放下了,那地方便也只是個住所,與其他的地方又有何差別。”
“皇上這叫己所不欲便施予他人。皇上既然容不下我,又不肯放我離去,便不如尋一處能夠掌控的地方讓我住下,平平淡淡的了此一生便罷,又何必……”語一頓,有了痛楚。鄭贇謙的臉上浮現了抑制不住的苦澀,從始至終,能讓他心痛心動的,便只有深埋心底的那一人而已。想到他以為自己葬身火海之後的痛苦與那日拼命追趕著馬車的場景,鄭贇謙的心突然間被觸痛了。
曾經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對無瑕刻骨銘心的愛終會被深埋不再念起,可是,當往昔種種被這人毫不留情的拉扯而出之時,自己才知那情根本無從忘記!那短暫而又深刻的記憶一點一滴烙印在心底,又如何才能忘記!
“路是你自己選的,別說朕沒有給你機會。明日之前你還可以反悔,是去是留,朕讓你自己做決定,一旦做出了選擇,就別說是朕逼迫了你。”
“呵……”鄭贇謙苦笑了一聲,回頭望向了那人。
自己當初選擇了放棄皇位之爭,隱姓埋名到了這邊陲之地,可是,卻依然落到了如今這般境地,這世間之事當真可以由人選擇嗎?又或許,只是殊途同歸而已。
“子胥他們……皇上答應過我,說會放他們離去。”
“子胥郎一向對你忠心耿耿,除非朕殺了他,否則以他的個性,定會窮追不捨,尋找你的蹤影。”
“然則,我在你手裡,他顧忌我的性命,自然不會再莽撞衝動,皇上帶著我,不就是為了牽制他們,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嗎。”
鄭澈軒聞言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其實,在咱們幾個兄弟之中,唯有你,才配作為朕的對手。父皇在世時便常常說,你是一隻浩渺天空的鷹,終非凡俗所能掌控,可他卻沒想到,這鷹,也會有自願折翼的那一日……鄭贇謙,你可想好了,朕曾經放過你一次,不會再放你第二次,你一旦跟我回了宮門,便可能一輩子就禁錮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裡了。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不悔!”鄭贇謙沉默了半晌,終吐出了兩個字來,隨後身子一動,從鄭澈軒手裡拿過面具,轉身離去。
腳步雖然緩慢,卻透著無比的堅定與自然,鄭贇謙揚起俊朗的臉,看向了暮霞飛煙的天空,突然間眉頭一展,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意來。
無瑕,沒想到贇謙終還是沒能掙開命運的束縛,辜負你當初的期望;倒是你,聽說已經回到了大晉,不知你過得怎樣,再次回到那人身旁,定會很快樂吧。贇謙的這一生想必就這樣了,如你當初對贇謙所說,我也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能連贇謙的這一份一併算進去,幸福,快樂的過好每一天!贇謙對你的心,永遠不改不悔,不嗔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