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那個,卻是自己嫡嫡親的骨肉,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至親骨肉,自己又怎能抹殺他的存在,遺忘他的過去!
“姨婆不哭,奚兒乖,奚兒拍拍……”胖嘟嘟的小手輕輕撫上了白歌月的肩頭,奚兒粉嫩的小嘴撅起,吻上了白歌月頰邊倏然而下的淚,用依然吐不分明的話語安慰著眼前那個驟然落淚的婦人。白歌月落寞的笑了一笑,深吸一口氣仰起頭來,回抱著奚兒小小的身子,呢喃著道:“姨婆不哭……姨婆只是想起了一個已經不在的故人罷了……走,姨婆帶你買糖人兒去。”
身子轉過,剛走了兩步,便聽大門傳來了急促的叩響,白歌月站定腳步等了一下,看到了匆匆而來的周胤。
“何事如此驚慌?”
周胤是成樂副將,雖常有日常事務請示白歌月,卻從不會跑來這琅嬛閣打擾,白歌月才離開侯爺府不久,若非事態緊急,周胤也不會跑來這裡尋找。果然白歌月話音一落,周胤便焦灼的抱拳一揖,回道:“京都來的訊息,武氏父子反了!武飛雲五日之前於萬方起兵,同日,涇陽一帶十餘座城池皆打了反旗,如今我大晉西南方全都是武氏父子的人馬,萬方靠北,武飛雲偏生選了那裡作為據點,屬下實在覺得心中不安,也不知朝中會如何應對,夫人,還請夫人修書一封前往東都,請示聖意,咱們侯爺府是否要增兵九原,助侯爺小侯爺一臂之力啊!”
“武氏父子果真反了?訊息可靠嗎?”事出突然,白歌月大驚之下有了一絲慌亂,她回身將奚兒放入了小蝶兒懷中,來不及去與佰茶道別便匆匆出了門去,周胤跟在身旁且走且答,待佰茶聽見聲響走出房門,只看見了滿院惶然失措的侍女。
“出了什麼事?我方才聽到姨娘說話,怎麼出來不見人影?奚兒臉上為何沾著淚珠?”佰茶見大家皆惴惴不安,知道必定有事,是以下了臺階之後直接將奚兒接入懷中。自奚兒出生開始,她感念奚昊救她母子之恩,又兼弓不在身邊,無人為孩子取名,是以取了奚昊的奚字為孩子的小名,並讓侍女們皆以小名為喚,並不尊稱為公子。
小蝶兒見她問話,忙急急回答,道:“夫人本要帶奚兒出門去玩,豈料周副將突然前來,說——他說——”
“說什麼?!”佰茶聽她語氣不對,頓時心中一凜,有了不安。小蝶兒知道瞞不過,只好一咬牙,道:“武氏父子,反了!”
佰茶聽罷腦中嗡然一響,然後竟身形一晃噔噔後退了幾步,直到侍女們伸手將她穩住,她才將奚兒緊緊一扣,深深吸了口氣,想要說話,卻未曾開口,便堪堪的落下了淚來。
大晉天下而今水深火熱,外敵未平,內賊又起,自己身邊所有的親人都陷在這場戰役裡,哥哥的皇位危在旦夕,自己摯愛的那人如今又在哪裡?時局如此,百姓們又怎能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人的貪慾無窮無盡,到最後,誰又能贏得最終的勝利?!
不滿足的,永遠都是人心哪!
軒城殿內,門窗四閉,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無法言明的窒息,李宗治站在桌前,低頭看著那半掩的畫卷,沉默不語。
宗然小心翼翼的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卻又在那種無形的壓力之下垂下了頭去。
莫將軍已在這軒城殿外等了一天了,皇上卻只是站在這裡,看著那無瑕公子的畫像靜默不語,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武氏父子的兵馬已經洶湧而動,他卻為何遲遲不下詔諭?這種時候,難道不該讓莫將軍帶兵前去鎮壓嗎?他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呼……”
一聲輕嘆在寂靜中響起,李宗治的身子動了動,卻並未轉身,只伸手慢慢將畫卷捲起,然後以一種讓人無法探究的語氣對宗然道:“去,告訴莫將軍,朕倦了,已經睡下,讓他有事明日再來。”
“皇上?”宗然被李宗治這態度所驚,竟半晌不敢動彈。
武氏父子反了,莫將軍得到訊息之後便候在了這軒城殿外等待聖意,這一天過去了,皇上竟便給了他這麼一個回應,這話又讓自己如何傳達!
“莫非還要朕說第二回!”李宗治的話語有了厲色,宗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忙不迭的躬身一退,急急道:“臣遵旨。”
他領命退去,李宗治卻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直到殿門關閉,門外傳來莫寒驚詫而急促的聲音,他才長舒一口氣,回頭北望,輕聲言道:“無瑕,做給我看,讓我看看你那絕境之中一次又一次的反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今日便要用孟白炎的命,來博你姬無瑕一個無怨無悔!我要你,甘心情願為我大晉打贏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