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便是千軍萬馬刀光劍影,那兩人卻伸出雙手將對方緊緊抓住,任那炙熱的淚水打在指尖,怎樣都無法鬆開。
“侯爺,侯爺——那是奚昊公子——是公子!”
“是我兒奚昊!是昊兒!鄂閔,帶上一隊人馬開啟城門將公子帶進來,將他帶進來——”孟昶龍手撐城牆探首而望,身子因無法抑制的激動之色而微微顫動著。那是奚昊沒錯,他還活著,他竟就這般從陣營中衝了過來,他竟然……
“我的傻兒子吶。”那一句話語包含著多少辛酸,孟昶龍伸手一揪胸口,竟忍不住落下了淚來。那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本以為他有了爹孃,有了家便會被呵護備至,開心快樂的生活,可是侯府帶給他的卻是無盡的苦難與亂世之中的沉浮掙扎,當他一個人無依無靠拼命求存的時候,又有誰能夠分擔他的痛苦。
“明威——”鄂閔大喝一聲反手一抓,卻未能拉住明威的腳步,只見他從城樓上一躍而下直奔了纏綿身邊,眨眼便消失在了憧憧的人影之中。
“薛長平帶人守住城門,我們出去之後將城門關閉,記住,保護好侯爺。”鄂閔回身點了一隊人馬下了城樓,令薛長平開啟城門,然後大喝一聲打馬而出,徑直闖入了城牆之下的亂陣之中。
“護公子!”那一隊人馬突然殺入,讓本就混亂的場面愈發難以控制,纏綿將奚昊拉在身後,毫不手軟的奮力拼殺著,如今再也無人能讓他後退一步,只要奚昊在身邊,他便不會再退讓分毫。
“慕容——往城牆那邊撤離!”白少卿一腳踹開一人,回頭看慕容默陷入苦戰,知道他的身子已經支撐不住,遂且戰且退,與鬼翼一同奔到了他的身邊將他護在了身後。離城牆已經很近,可追擊上來計程車兵也越來越多,因敵我混雜,城牆上計程車兵們搭弓繃弦,卻就是無法射下。武飛雲雙眼通紅看著身陷沙場的奚昊,看著他身邊那與之共同進退的男子,胸中怒火燒得便要爆裂了。
緊扣弓箭的骨節發出了咔嚓輕響,滿弦待發的長箭直指拼殺之中的那一人,武飛雲越過纏綿的身子看了一眼奚昊,看著奚昊那抬眸回望,充滿驚惶的眼神,然後右手一鬆。
“嗖——”
透骨利箭發出嘯響自人群之中穿過,直直射向了已如血人一般的纏綿。
鮮血從髮間滴下,黏稠的髮絲糾結著貼在了頰邊,擋住了視線,纏綿劈開一人將奚昊拉過,然後又是一劍撂倒了一人,當聽見奚昊近在咫尺的呼喊聲時,他驟然間抬起了頭去,看見了那已近在眼前的利箭。
墨黑的瞳孔倒映著那三菱形的利器,生死只在一瞬之間。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死命的一推,纏綿倒下之時回過了頭去。
“奚昊——”
聲音已經失了真,纏綿伸出雙手想要拉下奚昊的身子,卻終還是差了分毫,奚昊那含淚的臉就在他的面前,那清秀的臉龐血痕斑駁,卻依然如當初第一眼所見那般純潔得讓人疼惜,可是,那臉上帶著的笑意卻讓他的心跌入了無盡的深淵。
“奚昊——”
武飛雲飛身而起,想要追向那已經無可挽回的利箭,當看見奚昊那推開纏綿的動作之時,他便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控制。
不,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無論自己對何人動手,都不會是他,絕不會是他。
奚昊!
奚昊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他望了武飛雲一眼,那一眼飽含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意味,卻明明白白的透出了一種如釋重負與安然。武飛雲發足狂奔著,渾身徹冷得如墜冰窖。
過程似乎很長,然其實卻只是一瞬之間,當利箭入肉的一剎那,奚昊詫異的睜大雙眼抬起了頭來。
方文正悶哼一聲握住了他的雙肩,以自己的身子擋在了他的面前。奚昊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那個男人,然後低下頭去,看向了從他胸口透出依然還帶著血肉的長箭。
“為什麼……”明明他與自己有那麼深刻的仇恨。
“我答應過白少卿,會救你,我方文正欠他太多,不能……言而無信。”鮮血瞬間染紅了一切,奚昊伸出雙手,想要按住方文正胸口血紅氳染的傷口,卻怎麼也擋不住,那帶著溫度的血液從他的指縫迸流而下,落在地面,混入了血海之中。
“嗖——”一道利箭從遠方而來,武飛雲因被方才那一幕所駭呆住了神,竟未曾防備,被那利箭射入手臂帶起摔入了人群之中。
“走啊!”
白少卿勢如閃電般出手,射中了奚昊身邊兩人,就著那一個空隙,纏綿伸手將奚昊拉過,又一手扣住了方文正的臂膀,方文正卻反手將他的手一甩,搖了搖頭,然後側過頭,看向了白少卿。
鮮血從嘴角流下,方文正雙眉一展,對著白少卿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方文正欠你的,還了。
雙膝一軟,方文正“啪嗒——”一聲跪在了地上。
耳畔的聲音都在遠去,胸口的痛意已經不見了,眼前突然炫白一片。方文正無力的低下了頭去,一掬清水被一雙小手捧起舉到了他的面前,那淺淺的水裡遊動著幾隻小蝦……
“哥哥,你看,這是我抓到的蝦,你等著,我再去抓,以後我們就再也不用捱餓了。”
傻弟弟吶。
方文正微笑著伸出手去,撫摸著那根本不存在的臉,眼中看到的是曾經最真最純也最無邪的童年,那是這世上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唯一的親人,自己為了他雙手沾滿了鮮血,如今,該還了。
“方文正——”
“少卿,走啊——”鬼翼伸手扣住了白少卿的手臂將他拉向了後方,武飛雲受傷倒地,那些士兵一時之間亂了陣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