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聽說了嗎?鬼影將軍身邊的蘇將軍回來了,剛入了宮門,正往了蘭平殿而去了。”
“噓,小聲點,可別驚動了屋裡那人,誰不知道這次落雪崖上死了多少人,那蘇將軍回來還不知道是兇是吉呢,喬公公可說了,任何人都不能在蘇將軍的夫人面前提及此事,要是壞了皇上的大事,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人話一說完,院子裡的太監宮女們皆喏諾的噤了聲,在看了一眼身後靜得瘮人的屋子之後,做鳥獸狀一散而去,只留下了從方才便一直蹲在長廊角落處扇著火爐的一道身影。
“咳咳咳咳……”爐火不旺,那柴火又被雪淋溼,燃燒起來頗為困難,蹲在火爐前的宮女被煙嗆到,咳得眼淚直流,她捂著口鼻側身避了一下,然後又趴下身去,細細的整理著柴火的高度,方才還人影綽綽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抬頭看了看身後,見無人幫忙,只好撐著雙膝站起身來,拍了拍塵土,轉身進了屋子裡去。
“夫人醒了?莫非是孩子吵到你了?”那宮女抹了一把菸灰滿面的臉,走到搖籃邊看了看,見那襁褓中的孩子並未醒來,於是撇了撇嘴,走到了床邊:“這些人也太不像話了,明知道爐火熄了,竟也不來幫著升起來,這冷火秋煙的,夫人剛生完孩子,可怎能熬得住!待有朝一日我若得了勢,必定會為夫人報了這仇。”
“思穎……你過來……”姩瓷靠在床邊輕聲咳了幾句,然後揚手讓思穎走到了面前。
“夫人可是渴了?還是餓了?”
姩瓷伸手將思穎拉過,擦了擦她那髒兮兮的臉,然後將她頰邊的細發輕輕拂向耳後,虛弱的一笑,道:“姐姐有句話想告訴你……不要太看重這世間的浮華權勢,也不要在心底埋下復仇的種子,人這一生中最快樂的,便是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簡簡單單的生活……若有一日,你能出了這宮門去,便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為何?”思穎並未因姩瓷那話而靜下心來,反而將身子一掙,霍然站起,道:“我入這宮門兩載多,一直被困於此,當初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去了崇華殿,卻被那珍妃一句生得太媚必禍國殃民給攆了回來,還命我每日不許洗臉露了真容,我在這裴安殿被使喚來去,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苦不堪言,若非這次夫人進宮安住,看我可憐帶在身邊,我現在還在奴役房裡做著雜役,任人欺凌,如今那珍妃隨了韓高主而去,新帝登基,豈不正是我翻身的大好機會。”
“傻妹妹,你噹噹今皇上是什麼樣的人,他——咳咳咳——”姩瓷見思穎根本不為自己那話所動,心頭焦急間還想再勸,卻一時急火攻心,咳得直不起腰來,思穎見狀忙伸手去幫她撫背,道:“夫人還是別說了,休息一下,我再去外面看看火。”她說完返身便跑,走了兩步後突然一頓,有些猶豫的蹙了蹙眉頭,緊接著竟一個轉身,又折了回去。
“何事?”
“方才在外……我似乎聽他們說……說……”
“說什麼?!”姩瓷有些焦急的直起了身子,從思穎吞吐的神情之中,她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什麼,在等不到思穎的回答之後,她下地便是一奔,就要從旁出了門去。
“夫人能做什麼!蘇將軍就算是回來了,沒有皇上的旨意,夫人也根本見不到他,更何況是現在這種情形。”思穎見她動作,忙死死一把將她拉住了。
姩瓷抽泣著返身一推,卻奈何她氣力不足,竟怎樣都掙不開,只好往那桌旁一撐,哭出了聲來:“落雪崖上已經片瓦不留,這笨人還回來做什麼!明知道是死路一條,他卻偏偏還要往回走……是我沒用,早知他會回來,我當初就該帶著腹中的孩子跟大家死在一塊……我只是……可憐這孩子未曾出生便隨我而去,豈料……竟連累了他……”
“夫人說的這是什麼話,他是孩子的爹爹,自然應當陪在你們母子身邊。”
姩瓷哭泣著搖了搖頭,不再掙扎,只滿目淒涼的看了思穎一眼,喃喃道:“你不懂……他不回來,我們母子或許尚有生機,如今……”她說完又搖了搖頭,繼而靜默著站了許久,回頭去看了一眼那搖籃中的嬰孩兒,突然笑了:“可是,他又怎能不來,你說得對,他是孩子的爹爹……自當陪著我們母子,走完這最後一程……”
無論結局如何,在你我傾身相許的那一日所立下的誓言,永遠也不會改變!
“臣蘇隴,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前額觸地,高聳的背脊上揹負的木匣令劉劭康本還漫不經心的目光為之一動,他沒有說話,只將搭在闔瞳膝上的雙腳往下一放,然後慢慢的站起了身來。
屋外雪花漫天,蘇隴一路走來帶入的滿腳雪沫在火道的溫度下留下了兩行濡溼的印記,他的模樣依然十分狼狽,甚至比昨日更惹人發笑,但因為這殿內眾人皆知道他如此拼命是為了什麼,所以,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不屑的聲音來。劉劭康踱著步子繞著他所跪之處走了幾圈,才站定了腳步,抬眼示意了一下候在一旁的諸葛毅。
諸葛毅會意的將頭一點,走到蘇隴身旁,俯身將他扶起,笑道:“皇上昨日才去看過蘇將軍的夫人與孩兒,他們一切安好,蘇將軍大可放心。”
蘇隴聞言雙眼一抬,面帶急切問道:“他們現在何處?”
“便在這宮裡的裴安殿中,路雖遠點,卻清淨自在,將軍一會兒便可去看他們了。”
蘇隴聽罷長吐了一口氣,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劉劭康見狀回身坐回了榻中,支著下頜看著蘇隴,帶著一抹莫測的微笑,道:“蘇卿一路車馬勞頓,辛苦了,是否要先去歇息一下,再來與朕回稟。”
他說得隱晦,卻實則是在提醒蘇隴不要忘了正事,蘇隴又豈不知他話中有話,只將那身上揹負的木匣往前一拉,端抱懷中,然後身子一伏,叩下了地面,沉聲回道:“皇上要的東西在這,臣,不辱使命,請皇上過目。”
那匣子平淡無奇,卻透著一股奇怪的氣味,劉劭康靜靜的看著蘇隴將那匣子放在地面,然後下頜微揚,瞥了站在其後的端木晏一眼,端木晏將頭一低,上前幾步,蹲身而下,將手扣在了匣子的銅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