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了一天,到晚終於紛紛揚揚灑下了雪花,寒意從四面八方肆掠而過,凍結了一切。營帳內生著暖爐,四角掛上了厚厚的絨毯,卻依然抵擋不住蕭瑟的寒意,肅殺之氣在這片極寒之地顯露出其特有的崢嶸,讓人惴惴,忐忑難安。
十二衛中的駱冰此刻正手捧銅盆站在帳外,靜靜的等待著帳內的回應。
剔透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只頃刻便將他的黑髮染成了一片雪白,盆裡的水雖然還冒著熱氣,卻已經不太燙手,他微微吐了口氣,腳步一動,準備迴轉去換上一盆來。
“進來吧。”帳內終於傳來了回應,駱冰本已迴轉的腳步便是一頓,神色竟有些無措起來。
這盆裡的水是以藥汁浸泡而成,是皇上特地吩咐燒給無瑕公子泡腳用的,因公子身子虛寒,這北方的天氣太冷,所以才以藥材熬製之後的藥汁泡腳,以便能讓他驅趕寒氣,可因方才在這帳外等得太久,藥汁已經變涼,若現在端進去,究竟是請公子泡呢,還是不泡呢?
“屬下,換一盆水再來。”駱冰有些遲疑的答了一句,正轉身間卻聽得帳內又道:“無妨,端進來吧。”
駱冰不安的抬了抬眼,奈何帳簾掩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帳內的一切。
皇上並不在帳內,也就是說,現在在這裡面的只是無瑕公子一人了。
“屬下進來了。”他通報了一聲,身體一躬入了帳內。
與帳外相比,帳內明顯暖和了許多,燭火很明亮,坐在桌旁的那人卻側著身子,一張臉隱在了背光的黑暗之中。
“屬下駱冰見過公子,奉皇上之命,屬下熬了藥汁來給公子燙腳。”駱冰低垂著頭走到桌旁,將銅盆放在了無瑕腳邊,然後單膝著地,半跪在了無瑕面前。
“請容屬下為公子脫鞋。”
“駱冰。”無瑕沒有將腳放在駱冰面前,而是放下了手中書卷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一站,從他身邊走過,到了燭臺前。
“我記得你,你是傅樾言手中的十二衛之一,對嗎。”燈芯發出噼啪輕響,由亮變暗,隨即又明亮了起來,無瑕放下燭剪回過身來,正對上了駱冰滿含詫異的眼睛。
“公子竟還記得我……”
“傅大人曾帶著禁軍在長亭苑守了那麼久,便是想不記得,也難了。”無瑕透著苦澀笑了一下,然後抬步走回了桌旁。
“無瑕好久沒有收到大鄭的訊息了,你如今跟在皇上身旁,必定到過問鼎軒,可否跟我說說冷二叔的訊息。”
“這……”駱冰有些為難,他不知道無瑕究竟要問些什麼,可他卻知道問鼎軒是皇上手中的一著棋子,一著讓無瑕公子回到他身邊的重大棋子,若是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什麼,當真會吃不了兜著走,難以顧全自身。
見他面露難色,無瑕也不再追問,只低頭去看那淡綠色的藥汁,然後將雙腳一抬,伸到了他的面前:“這方子是寇雲交給你的麼。”
“是!屬下平日裡在宮裡便隨著寇太醫研習醫術,這樣跟在皇上身邊才可多一份保障。”駱冰長舒了一口氣,為無瑕的話題轉換而感到暗自慶幸,見無瑕並未故意為難自己,他連忙伸手托住無瑕的雙腳,輕輕脫去鞋襪,然後將他的雙腳浸入了盆中。
“寇太醫說公子身子虛寒,若光以藥物滋補一來行軍路上藥材難尋,二來怕虛不受補,反而不好,這方子他曾反覆驗過多次,效果十分不錯,每日浸泡後再按以湧泉,堅持下來定對身體大有好處。”
“累他費心了。”無瑕因不得問鼎軒的訊息,神色不禁有些黯然,說完那話之後便不再開口,駱冰知他心思,也不敢搭話,只低頭去揉.搓藥汁所浸之處。
汁水淡綠,燭光絞金,那浸泡的雙足卻白皙如雪,光滑異常,駱冰平日隨著寇雲出入後宮,雖然正牌的娘娘沒有一個,可連年選入宮中的才人卻不計其數,有了風寒隱疾的,自然避不過太醫,他以前看那些女子個個貌美如花皇上卻從不臨幸還覺得不可思議,如今也這般靠近了這人之後,才知道原來再美的春色也終敵不過那一支獨放的清雅來得入骨透心。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感覺,因為眼前這人靜默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然而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旁人便不由自主的斂了氣息,彷彿高聲說話亦或是大聲呼吸都會讓他融化了一般。
而就是這樣一個常年依靠著藥物才能支撐下去的人兒竟便是名動四國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冷公子,這種容貌與性格的差異在讓人驚異的同時也讓人驚豔,由此,也讓那些想要得到他的人更加狂熱,難以抑制。
“你打算讓我燙到什麼時候。”突如其來的話語將駱冰遊離的思緒拉了回來,當發覺無瑕正支著下頜撲閃著眼睛不解的望著自己之時,駱冰的臉霎時便紅了個透徹,他有些慌亂的往後退了半步,然後急急的將臂彎中的帕子拿起包住了無瑕的雙腳輕輕一捏,結結巴巴道:“屬……屬下失禮了……”
“皇上回來了,你別慌,端著盆低著頭出去。”無瑕沒有責備他,只壓低嗓音道了這麼一句,駱冰吃驚的將頭一抬,在聽見身後帳簾響動之時忙又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