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睡,這種情形之下,自己一定不能睡去。
他努力的睜著雙眼,強令自己打起精神來,可是,身子的倦怠感卻讓他困頓得受不住。
一絲細微的聲響傳入了耳畔,無瑕驟然間睜開了雙眼,伸手便去摸金絲,卻因頸間突如其來的寒意而微微一頓,繼而,他聽到了身後那人陰沉的聲音。
“別動,否則一刀要了你的命。”
心底一嘆,無瑕不禁苦笑了一聲。
不以危小而不防,自己今日竟也如此大意了,這裡好歹是敵軍陣營,自己卻這般鬆懈,當真是咎由自取了。
“說,這船上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雙眸向旁一瞥,卻無法看清那人的樣貌,無瑕處變不驚的回道:“甲板上都是,可是此處方才肅清了,所以向後通往底層的道路上並無人。”
“當真?!”那人語氣一喜,然後將他的手臂反剪向上一拉,泛著寒光的短匕卻依然架在了他的頸間:“走,跟我出去,你若敢騙我,我便一刀要了你的命。”
無瑕被他從身後劫持,倒也不敢妄動,他知道門外守著影刺,可是,若是貿然動手,這人或許會狗急跳牆,不顧一切,是以他屏息靜氣未曾吭聲,那艙門開啟之後,果然已經只剩下重疊的屍體,並未看見廝殺計程車兵。
“走!”那人帶著一絲急切將無瑕一推,無瑕抬頭看了一眼視線所及之處,聲色不動。影刺平日裡訓練有素,懂得應變,本聽得艙門響動,那兩人便要靠近,然卻在一瞬間發現了情況不對,於是兩人倏然一退,悄無聲息的躍到了一旁。
“走走!”那人又催促了一聲,手中短匕著力不均,劃過無瑕的頸間,流下了一抹血痕來。
“等等!”剛走了兩步,那人突又揚聲一喝,然後用短匕愈發用力的抵住了無瑕的頸部:“你不是士兵!身著如此名貴的輕裘,說,你是誰?”
因血汙濺染,無瑕方才在那艙內脫了外衣,是以身上緊束的輕裘便露了出來,而恰此時,他將頭微微一低,淺笑了一聲,道:“我是誰,你看過便知!”
只那一瞬之間,左何鏜感到手腕一麻,尚未來得及反應,便發覺身前那人身影一閃,他伸出手去,想要再次控住那人,卻伸手抹下了一張人皮面具來。
涼風颯颯,那人回身而立,對著他露出了一絲笑容,那是一張任何人見過都不會忘記的臉,如此美麗,卻讓他見之便如墜冰窖,渾身顫抖不已。
“左將軍,自當年原州一別,咱們已有數載未見了。”聲音較當年的青澀增添了幾分成熟,卻依然那般淡,那般冷,那般不可接近。
“你……你你是……冷公子……為何……簡玉德怎會與你……”左何鏜已經恐慌萬分,因當年尚還是個孩子的冷公子曾被他奉命帶兵追殺過。當時他收到相國府密令,說此人會帶人由原州經過,讓他布兵抓捕,他聽到時根本就不以為然,認為一個黃毛小兒,再如何能耐也不過如此,莫非自己所帶的正規軍還抓不到一個毛孩子。可是,當他的人在追捕過程中被那孩子一路設計,潰散不堪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面對的究竟是個怎樣的角色。
“我記得當年與將軍告別之時曾說過,他日若是再見,我冷公子必定取你項上人頭,決不食言,不知,將軍可還記得否。”話語何其之輕,卻一字一句重重打在了左何鏜的心頭,令他惶恐戰慄。
怎會不記得!
那遙遙而去的船頭立著的那道素潔身影,以還稚嫩的聲音透著凜冽的寒意說著冷酷淡漠的話語,由此之後的無數個夜晚,當聽見冷公子又鏟去了多少相國府勢力之時,自己都會輾轉難眠,生怕有朝一日再與他相見!
“左將軍。”
那呼喚似乎很遠,又似乎……
很近……
沒錯,便在咫尺之間……
左何鏜根本未曾看清面前這人的動作,當反應過來之時,他艱難的低下了頭去。
胸口的殷紅在迅速蔓延,他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緊握著短匕的手,然後又抬眼看向了面前那張極美的臉。
“十八煉獄,咱們後會有期。”無瑕十分平靜的望著他,然後雙手一鬆,慢慢向後退去。
你我雙手皆鮮血淋漓,可是,我姬無瑕卻不怕墜入阿鼻地獄,因為,我早就已經身處其中了!
“無瑕——無瑕!”
是誰在叫我……
無瑕有些茫然的抬起了頭來,當左何鏜身子倒下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從遠處奔來的那道人影。
白炎,我在這裡……
唇角揚起了一道淺淺的弧線,無瑕舒展了眉頭,對著那人露出了溫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