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掙扎的痛苦到了極致,再堅強的意志都會崩塌。身後那人的擁抱太緊,緊得令人窒息,奚昊仰起頭想要掙開,卻在一動之後全然陷入了那人的胸口。
似乎知道他想要逃離,武飛雲突然感到了一種恐懼,害怕,怕他若上次一般消失在自己眼前,所以他不敢鬆手,不敢鬆手!
身子突然返過,奚昊看向了武飛雲,沒有說話,只伸出雙手,一拳又一拳狠狠的砸向了他的胸口。武飛雲不閃不避的站在奚昊面前,任他發洩著心中壓抑的痛苦,那敲打於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可是,卻一下一下砸得他疼痛萬分。
“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我只想跟纏綿一起平淡度日,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你要殘害自己的同胞,為什麼要引赫博多大軍入侵白山,九原有十萬百姓,人命在你的眼中,究竟算什麼——武飛雲!我恨你,我恨你!”
“奚昊……”
“方衝的死是不是你推給白炎的!方衝是我殺的,是我殺的!他的哥哥為了給他報仇,將赫博多的大軍引入了白山城,我宗奚昊自小到大隻知救人,從未想過害人性命,可是現在,我的雙手鮮血淋漓,這麼多人就因為你的一個謊言而無辜慘死,武飛雲,我讓我情何以堪——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奚昊瘋了般捶打著那人,直到聲嘶力竭,再也無力支撐。
武飛雲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看著他那煞白而憤怒的臉,感受著他那徹骨的恨意,牙關一緊,狠狠閉上了眼睛。
承受!拼命的承受!
從未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麼一天!全身心去愛著的那人,卻恨不得食了自己的血肉,老天這究竟是開的什麼玩笑!
“我宗奚昊今日對天起誓,今生今世,都不會對你武飛雲動一絲真心,你若不甘,便一刀,殺了我……殺了我……”那話語到了最後卻倦怠得無力支撐,口中呢喃著,奚昊身子一軟,倒下了。
武飛雲伸手接住了他,低頭看著他那淚痕斑駁的臉,然後俯身將他抱起,走到了床邊。
好多傷痕哪。
額角,頸間,掌心,腳踝……
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與人無害之人,便是當初在東都,自己中了他的毒,他也是毫無心機的為自己解了毒,從最初開始,自己也只是想著折磨他,報復孟白炎而已,可是,可是……
為何現在變成了這樣……
指尖從那清瘦的頰邊劃過,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的耳廓,只有此時此刻,他才會這般溫順的不抗拒自己的靠近與撫摸。
或許,這一生與這樣一個人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神色漸漸痴迷,從小便薰陶在權勢爭鬥中的那人竟隱隱的有了遠避戎馬平淡過其一生的念頭!
“飛雲少爺不也是好雅興,這麼晚了,竟還在這裡!”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將武飛雲飄渺的思緒拉了回來,方才腦中閃過的念頭瞬間散去,手一縮,回過身來,看著吠承啖唇角漾起的笑意,他的心驟然之間驚醒過來。
自己方才想了什麼?開弓沒有回頭箭,從文正進入白山的那一刻起,這大晉上下便已經風起雲湧,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成王敗寇,若不能一鼓作氣掀起這大晉的波瀾紛爭,那麼倒下的便只會是相國府了!
“飛雲只是過來看看而已,這便要走了,殿下這麼晚了也還沒休息麼。”武飛雲說完起身一站。
“本王……也是過來看看而已。”吠承啖邊說邊往床邊而去,沒料武飛雲隨著他的腳步便是一擋,道:“說起來,飛雲還未好好謝過殿下,奚昊當日不慎落水,與我失散,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找他,豈料竟在此處被殿下救下,此次有關糧草與大軍行進之事商定,我便會帶他一同離去,而在此期間,我自會安排人手照料於他,便,不勞煩殿下費心了!”
吠承啖未料他竟如此直接的便道明瞭他與奚昊的關係,且還這般不退不讓,頓時心中有了怒火,然又因糧草軍需還有待此人的資助而發作不得,遂臉色一沉,冷冷笑道:“原來他與飛雲少爺還有此淵源,不過本王救他之時,他曾許諾本王前往呼和單為我母后醫治頭疾,這承諾既然是他親口所許,自然還得徵得他自己的說法才是,所以這走與不走,或許飛雲少爺說了,不算!”
開玩笑,從奚昊見到這人開始,便從未顯出一絲欣喜之色,他是誰,武飛雲又是誰,相國府與侯爺府可是死敵,奚昊又怎會與這人不清不楚!吠承啖成竹在胸,步步緊逼,武飛雲卻擋在床邊,絲毫不讓,一時間屋內氣氛詭異,屋外的侍衛們也緊張得冷汗涔涔,生怕一個不對,那屋內兩人便會動起手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正當雙方侍衛們皆崩得抵不住的時候,那對峙而立的兩人卻同時露出了笑意,然後爆發出了一陣大笑,繼而兩人互望了對方一眼,示意了一下,同時抬步向外而去。
這兩人皆明白對方在奚昊心中根本不會佔據重要地位,當相互雙方還需互惠互利,還有利用價值之時,為了一個未可知的緣由撕破臉皮是最不可取的!武飛雲明白,吠承啖自然也明白,如今兩人同踏一條船上,任何不穩定的因素都將是致命的!
門被輕輕碰上了,當所有的聲音都淡去之後,床中那人眼簾一動,睜開了雙眼。
纖長的指尖慢慢緊扣,那曾經柔美的眉目之間竟漸漸的凝起了一股戾氣,只一瞬,卻又緩緩的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