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繡莊的牌匾在陽光下耀著炫目的光芒,馬車停下,弦伊打起車簾,無瑕躬身而出,下了車,抬頭看了看。莊內似乎很吵,有了客人上門,也沒見店裡的夥計迎出來,無瑕有些疑惑的看了那三人一眼,率先踩著臺階入了莊去。
川蜀繡莊是川西老字號,當初動盪之時,繡莊的老掌櫃迫不得已要關閉此處,無瑕當時十三歲,正是蜀城之戰後從大鄭回晉途徑此處,發覺此地天時地利皆為上品,遂以公道的價格接下了這個繡莊,莊上的繡工也一併納入,這舉動在當時不知受到了多少人的感恩,三年前巡視此處,還被老人們唸叨。
穿過外面擺放展示品的櫃面,從一道園門進了後面的大廳,無瑕發現大廳中聚集了很多人。
三年前巡視此處,無瑕才十六歲,身型較現在矮,雖然容貌三年未有多大變化,然面覆金絲,是以踏入大廳,繡莊的管事周明海根本未曾認出他。
“龍少爺,您再細想想,當時這批繡品是咱們莊上何人送去的?”周明海正站在一個年輕男子面前低聲詢問,那人卻極其不耐的將手中茶杯重重摔在了桌上,喝道:“我龍家那麼大的家業,難道還會誑你區區幾萬兩銀子,你們自己的繡品出了問題,現在反倒是追著我問來歷了。”
“周先生,咱們龍家可也是這臨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郡守老爺跟咱們家老爺是八拜之交,咱們龍家手中的店鋪酒樓何止區區幾家,你卻還道我們來敲詐你這點銀兩麼?你看清楚了,你面前這可是龍家二少爺龍懷宇!”那龍懷宇身後或站或坐著十來個人,衣著服飾皆非普通,看樣子是他的一幫酒肉朋友,如今跟來充場面來了。
“那是那是。”周明海口中應著,不時抬頭去看門外,然後招手喚來一個夥計,道:“找人去通知莊主了沒有。”
“先生,已經去了,莊主因為賀老爺壽辰需要的繡品親自前去,這會子恐怕還回不來。”
“哼——”龍懷宇一聽那話,頓時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道:“周先生,這繡品我龍家是不要了,既然貨物退了回來,就請貴莊將銀兩雙倍奉還吧!”
周明海聞言拱手一揖,道:“龍少爺,您退回的這繡品實在不是咱們川蜀繡莊的東西,所以銀子……”周明海搖了搖頭,那龍懷宇一聽頓時身子霍然而起,叫囂道:“怎麼著?你們這麼大的繡莊,竟也做這坑人的勾當,這事若傳出去,恐怕你們川蜀繡莊的臉面蕩然無存。”
“卻只怕是你龍少爺的臉面蕩然無存了吧。”一個清脆的聲音令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愣,循聲而望,眾人發覺那放在地上的繡品前站著一人,白衣素裹,身形纖瘦,青絲松挽,此刻正手持一方繡品展在眼前細細檢視。
“你是何人?這裡是川蜀繡莊,有你什麼說話的份兒。”龍懷宇一推眾人,幾步到了無瑕跟前。
無瑕回過身,唇角輕揚,雙眸抬起,直視著那無理取鬧者,輕語道:“蜀繡刺法十分獨特,有超過百種精細的針法繡技,線法平順光亮,針腳整齊,施針嚴謹,摻色柔和。其最大的特點是能顯出繡制物像的凸凹形狀。這幅繡品是雙魚戲水,若按蜀繡當用暈針,不僅易於浸色,且更能凸顯事物的自然和真實感。可是……”無瑕不再言明,只將那繡品拋到龍懷宇手中,龍懷宇低頭看了看,臉上頓時便有些掛不住,心中暗恨手下人辦事不力,竟隨便弄些繡品充數,口中卻仍然叫囂道:“自然是送來的貨不對板本少爺才要來退貨,若是上品,我還來此做甚!”
無瑕又是一笑,走到大廳的牆上拿下了一副作為範品的水草鯉魚圖,走到龍懷宇面前,將繡品舉起。斜射入廳內的陽光從繡品的背面通透而過,那繡品邊角竟顯出了一朵桃花的陰影。
“這是什麼?!”龍懷宇吃驚的問道。
周明海卻已經知道了面前之人是誰,臉上神色一瞬間從詫異變為欣喜,然後幾步上前對著無瑕一揖,聲音有了明顯的顫抖:“公子!”
無瑕微微一點頭,笑道:“周大叔,咱們有三年未見了。”
兩人顧著說話,那龍懷宇卻已經惱羞成怒,沒想到川蜀繡莊的繡品竟暗藏著自己獨特的記號,現在他那一箱繡品真偽已辯,再如何強詞奪理都是枉然。心有不甘,龍懷宇瞪了瞪無瑕,然後竟將手中的繡品往地上一丟,道:“今日你川蜀繡莊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總之這銀子咱們龍家是要定了!”話音未落,他竟一伸手便衝了無瑕而去。
無瑕身形纖瘦,低語略帶柔音,龍懷宇當他手無縛雞,只想著出了胸中這口惡氣,是以下手既快又狠,弓與鬼翼本在門口,見公子突然受襲,一個掠步便直奔了這邊而來,然尚未到跟前,就聽那龍懷宇慘叫一聲,身子若斷線風箏般被甩出了大廳,徑直跌落在了院子中。
“二少——”
“少爺——”
那一堆人霎時慌了神,忙不迭的衝出大廳,去扶那摔在院子中半天動彈不得的人。龍懷宇掙扎著爬了幾次最終還是翻天倒地,被身旁眾人七手八腳的架起,才心有餘悸的望了望踏足廳外看著自己的那人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道:“你究竟是誰——”說實話,他連自己是怎麼出來的都不知道,只感覺眼前一花,那白影若鬼魅般接近,然後只是揪住了自己的衣衫一拋,他的雙手甚至沒有捱到自己的身子,自己便已經到了院子中。
“龍少爺若是無事,便請回了,摔傷了你,無瑕會讓繡莊賬房支出一百兩作為湯藥費,至於這箱繡品,也會讓人送回府上,各位慢走,或者無瑕讓人送各位一程。”無瑕依然輕言細語,但口氣卻一瞬間冷得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