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歇,陽光透過薄窗照進了屋內,被裹得緊緊的身子因那熱氣而不安的動了動,奚昊睜開了雙眼。
天亮了!身子霍然而起,他有些茫然的望了望屋內。房間裡靜悄悄,沒有一絲聲音,什麼時辰了?自己竟睡得如此沉。拍了拍有些暈沉的頭,掀被下了地,奚昊走到門邊將門開啟,發覺纏綿似乎不在屋子內。
山谷中的鳳靨被大雨沖刷得也倒了一大片,那其中,混雜著一小片紫色,看到那抹色彩,奚昊的心頭一痛,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靈姝沒了,本來自己以為這藥草只存在於古書之中,現在知道世上竟還有它的存在,那自己便不能在此等待了,纏綿不在也好,省得自己既無法面對他,也不知如何與他道別。
返身去穿戴整齊,整理好屋子,奚昊四下看了看。
雖然來到這裡的時間不長,可是,因為纏綿的緣故,自己過得十分開心,果然美好的東西是最容易逝去的,自己本就不該奢求太多,便,走了吧。
指尖從那一件一物上撫過,然後停在了一尊小巧的玉雕前。
這是纏綿送給自己的,玉石翡綠通透,雕工精細異常,他說,自己沉浸於藥物研究時的模樣是最真實美麗的,所以他坐在一旁靜靜的雕下了這尊雕像,說要永遠留住那美好的時刻,而這,也是自己唯一想要帶走的東西。
心中突然酸楚難忍,奚昊拿起玉雕,撫過那精細到髮絲的玉人兒,淚水漸漸落下。
纏綿,你保重!
門被輕輕關上了,那抹小巧的素潔輕盈而去,隨風揚起的衣袂若飛舞的蝴蝶,來不帶一物,去留一份情!孤單的身影漸漸隱入花叢,終消失不見。
“公子,公子。”弦伊小聲喚著那人,看無瑕沒有回應,不禁心頭猛的一悸,伸手去撫他的額頭,頓時嚇了一跳,手中托盤乒乓落地,忙不迭的便往外奔,叫道:“紫衣,去回稟皇上,公子病了,雪雁,讓人去問鼎軒找寇太醫,趕緊的,快快快——”
長亭苑內頓時腳步紛亂,弦伊吩咐完,又跑回了屋內,到了床邊輕聲喚著無瑕,無瑕終於睜開了雙眼,眸中卻帶著一抹血紅色,聲音乾澀無比:“很渴,拿水來喝。”
“好。”弦伊返身倒上水,將無瑕扶起,無瑕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卻突然一嗆,身子一僕,杯中剩餘的水潑了弦伊一身,他自己卻趴在床邊咳得直不起身來。
“公子!”弦伊搶過杯子丟在一旁,伸手去幫無瑕撫背,無瑕趴著咳了好一會兒,突然用手將嘴唇一捂,拼命忍受,弦伊看他臉色緋紅,忍得難耐,不禁急道:“公子別忍了,小心憋著了自己。”話一完,卻見無瑕的指縫之間竟淅瀝的滴下幾滴血色來。
“了不得——”弦伊說完拔腿便往外奔,無瑕見她往外跑,拼命直起身子叫道:“回來!”
弦伊急得不行,卻聽無瑕聲音中透著嚴厲,遂頓住了腳步,也不迴轉,只在門邊看著無瑕,簌簌落著淚。
“別這般火急火燎的,拿水來,伺候我梳洗了。”弦伊抹去淚水,萬般不願的出門打了水來,無瑕用帕子細細洗去了唇角和手掌間的鮮血,道:“不許胡說,讓別人知道,特別是不許傳到皇上耳朵裡,你可有聽見?”
“可是公子——”
無瑕抬起眼,不說話,只那麼看著弦伊,弦伊在他的注視下垂下了眼眸,然後默默的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鄭澈軒竟在進門時一個趔趄,小六子在身後將他一拉穩住了身形,無瑕回身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不禁心頭一酸,道:“這麼急的跑什麼,剛下了朝麼?小六子,給皇上拿了衣裳來換了,朝服太熱了。”
“聽說你病了,我簡直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捱到朝議完了,就馬上過來了,怎麼樣?太醫來了沒?”鄭澈軒說著便動手去撫無瑕的額頭,入手發覺果然滾燙,不禁有些動怒,道:“怎麼這麼燙,宮女們都是怎麼伺候著的?”
“時氣而已,每到夏天都會如此,不關她們的事,只是今年似乎更甚往年。”無瑕說完又咳了幾聲,回頭對著弦伊使了個眼色,弦伊會意,趁兩人說話將銅盆端起,從旁悄悄後退,鄭澈軒只顧看著無瑕,小六子卻在弦伊經過之時瞥了一眼,頓時驚得嘴張得老大,卻半晌不敢出聲。
那銅盆之內水面漾著紅色,那是?!
小六子嚇得臉色大變,弦伊見狀對他一搖頭,然後出了門去。小六子看無瑕冷靜如昔,心中頓時湧起了酸楚。他與無瑕也算是主僕一場,無瑕半年多時間三次入住長亭苑,有兩次都是他伺候,想到無瑕平時待人溫婉,那發自內心的真誠打動了這皇宮內外多少人,可是,老天卻為何要將這病痛的折磨毫不留情的加諸在他的身上,那病犯時的可怕情景,讓人心如刀割一般難受,縱如此,他卻依然那般倔強的不屈服於任何人,這般節氣與傲骨,讓人如何不敬服。
小六子別開臉,悄悄拭去了眼角淚水,鄭澈軒心急如焚的踱了幾步,揚聲道:“怎麼,太醫為何還沒到?”
弦伊在外聽見答道:“差人去叫寇太醫了,公子一直是他照看著,怕換了人反而不好。”
鄭澈軒點了點頭,看了看無瑕的臉色,實在靜不下心來等待,正待轉身叫人去催,已見寇雲氣喘吁吁的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