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起來還是秋曳瀾低估了侄子與兒子的智商,也小看了丈夫教孩子的本事。
那晚楚韶提議溜去御花園裡玩耍時,江景琨與江景琅從開始就不贊成——他們兩個在江崖霜手底下被調教了些日子,雖然年歲不大,卻已經知道些輕重,當時就勸說小夥伴們:“除了大皇子殿下外,咱們都沒怎麼到過御花園。既不熟悉路徑,還是晚上,萬一傷著了,回去惹長輩們傷心,也連累身邊人受罰。這大過年的何必呢?”
奈何楚韶身份尊貴,一力攛掇之下,其他人都選擇了順從,兩兄弟也無法推辭。
“所以兩位孫公子約好了,在半路上故意落後於大皇子,趁大皇子不注意的時候,就跑到路邊躲起來,繞個圈子回泰時殿,到時候推說不認得路走岔了——這樣既不得罪大皇子,又免得少夫人您擔心!”蘇合輕聲細語道,“只是兩位孫公子不知道您馬上親自追了過去,竟是恰好錯開了!”
秋曳瀾噓了口氣,眼裡的冷意都淡了許多,展容而笑:“未想兩個孩子這樣聰慧這樣懂事,倒是我這個大人太笨了,輕而易舉的就被騙下了湖!”
就算現在已經過了年,堂兄弟兩個論虛歲也才一個六歲一個五歲。當時那種小夥伴一起鬧著要偷跑的情況,大部分孩子都會附從。畢竟人有從眾性,更遑論是孩子,最怕被孤立——哪怕有少數人能夠堅持不去,估計也是隻會使用直接拒絕的方式,下場難免就是跟小夥伴鬧翻!
在勸說不住同伴的情況下,能急中生智想出這樣不得罪小夥伴、也避免自己身陷險地的法子,無論智商還是情商,這小兄弟兩個都可以說是非常出色了。
饒是秋曳瀾現在心情複雜之極,聽著自己膝下長起來的侄子與兒子這樣機靈,也深覺欣慰。
“您那是關心則亂!”蘇合垂下眼簾,輕嘆。要擱平時,江綺箏與和水金一眼看出的疑點,秋曳瀾怎麼會毫無所覺?全因心亂如麻,才完全失了判斷力。
“他們後來呢?回到泰時殿了?”秋曳瀾眼神恍惚了一下,斂了思緒,繼續問。
“是的。”蘇合抿了抿嘴,“兩位孫公子繞了個圈子回到泰時殿時,正好表小姐替黎小公子收拾好了,帶著人慾去御花園那邊幫忙。看到兩位孫公子非常驚訝,問明情況,就把他們送到老夫人那兒——”
說到這裡她沉吟了一下,才道,“兩位孫公子知道您墜了湖,非常擔心!一直纏著要留在院子裡伺候您。老夫人無論怎麼哄都不成,最後還是公子發火了,兩位孫公子才肯暫時搬走。”
秋曳瀾微微頷首:雖然江崖霜後院只有妻子一人,但先前粉脂的事情才過,書房那邊還有個林紈娘在——連秋曳瀾的伺候,都交給了已經嫁出去的蘇合等人,江景琨、江景琅再聰慧也只是個孩子,才滿週歲不久的江徽瓔就更加不要講了!
這麼三個孩子在母親病危、父親無暇顧及他們的情況下,再擱院子裡,叫江崖霜怎麼能夠放心?若秋曳瀾當時能夠表態,肯定也是讓他們去陶老夫人那邊的。
“老夫人覺得這個情形,若兩位孫公子知道真相,恐怕會自責太過,所以……告訴兩位孫公子,您是因為看到大皇子在湖裡,才跳下去的!與兩位孫公子沒有關係!”
秋曳瀾毫無芥蒂:“這是應該的。”
她不顧身孕跳湖救人,為的就是怕兩個孩子出事,又不是圖他們感激,告訴他們真相,叫他們小小年紀就壓上一件心事做什麼?她巴不得這兩孩子永遠都不知道她跳湖的真正緣故!
“不過他們沒有因此恨上大皇子吧?”秋曳瀾想了想又問,雖然說整件事情看似楚韶胡鬧造成的,可才五歲的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秋曳瀾又跟皇后關係好,卻不希望兩人的孩子因此存下罅隙——何況如無意外的話,楚韶將是未來的太子與皇帝。
哪怕他也跟他父皇、祖父一樣做傀儡呢,但看四房現在就知道。跟傀儡的關係好,總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再傀儡,場面上也得敬著皇室不是?
蘇合這次可是苦笑了:“兩位孫公子說以後再不跟大皇子一道玩了!元宵節那天,兩位孫公子都沒肯入宮赴宴!”
“罷了,以後我慢慢哄吧!”秋曳瀾既欣慰又頭疼,擺了擺手,“孩子們的經歷我知道了。你再說我跳湖的事兒……那內侍是誰?湖邊的香囊又是怎麼回事?大皇子又是怎麼墜的湖?”
“婢子先說大皇子的事吧!”蘇合思索了會,才道,“據大皇子自己說,他當時跑到一半,發現咱們家兩位孫公子折到其他路上去了,只道他們跑得太慌,就追上去想告訴他們走錯了……結果沒跑幾步忽然被人打暈,再醒過來就在湖裡了!”
“至於香囊,大皇子說是十四孫公子給的——十四孫公子則說是自己把玩時被大皇子看到,大皇子好奇就搶了過去!”
秋曳瀾“嗯”了一聲,道:“香囊這事未免太湊巧了!若非看到它被丟在岸邊,我也不會誤以為湖裡的是安兒或者琅兒!”
這會屋子裡都是她的絕對心腹,也沒什麼話不能說的:如果早知道湖裡溺水的不是自己膝下養著的孩子,她未必肯那麼果斷的跳下去!
不是她不看重跟皇后的交情——畢竟她肚子裡還有一個。
為了友情她或許可以做到捨己為人,但絕對做不到舍子為人。
實際上,她當時只要不那麼擔心那麼急切,略一想就能發現不對勁了。
但正如蘇合所言,關心則亂。
哪怕她跳下去前就想過這是陷阱,湖裡甚至根本不是孩子只是一件衣服之類——但作為母親或養母的責任感,她還是選擇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