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數個時辰後,方子俊藉著曾外祖父新喪之際,謀害庶母意圖嫁禍嫡母之事,傳得滿城風雨。
方農燕權衡再三,到底覺得寵妾可以再納,唯一的兒子緊要,只好將方子俊的生母花氏按照唆使方子俊汙衊主母之罪處置——為了快點把事情壓下去,連夜就把花氏沉了河。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花氏沉河次日,京中卻又傳出謠言,道是阮清巖不滿他一貶十餘年,銳氣全消,靠自己才能謀到個回京的機會,故意設計方子俊汙衊嫡母,為的就是藉機除去花氏、嚴氏,方便阮慈衣把持後院。
“這一定是真的!”方子俊不甘心的扯著方農燕的袖子喊道,“孩兒才沒有害嚴姨娘!父親您一定要相信孩兒!”
他向來就被花氏耳提面命針對著嫡母姨娘,心智遠較尋常孩童成熟,哪還不明白現在給他出主意的生母沒了,自己揹負著汙衊嫡母——哪怕是被生母指使,但有過直接對嚴姨娘下手的前科,想也知道,除非方農燕這輩子就他一個兒子,否則他往後想不失寵都難!畢竟誰會對一個才六歲就下得手去害死自己沒落地的弟弟或妹妹的兒子沒點陰影與防備?
如今聽到了這番謠言,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仗著方農燕之前的寵愛,以及目前就自己這麼個兒子,方子俊死纏爛打、又哭又鬧,堅持認為自己是上了阮家人的當,“孩兒早先就奇怪,同樣是嫡母的孃家親戚,做什麼孩兒摔了只獅貓,寧頤郡主就要給孩兒臉色看;阮家舅舅卻對孩兒那麼寵愛?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想坑孩兒,故意裝的那樣子!”
“父親您想一想,嫡母當時明明暈過去了,冬染那賤婢為什麼要告訴孩兒嫡母回了家,其他人,寧頤郡主她們,竟沒有一個反駁、提醒下孩兒的?!”方子俊哭得鼻涕眼淚糊了方農燕一身,“這是他們聯手坑了孩兒啊父親!這都是因為孩兒不是嫡母親生的!肯定嫡母記恨孩兒平常對她不夠恭敬,串通了孃家人一起來害孩兒!”
又說,“嫡母能害孩兒,怎麼可能不去害嚴姨娘?嫡母生的哥哥姐姐都沒有了,孩兒如今就是長子,嚴姨娘也不過是妾,就算她也生個弟弟,那論地位也不能跟孩兒比的,孩兒至於害他嗎?”
方農燕聽著兒子的哭喊與分訴,心頭也是百味陳雜,他雖然被貶在禾州多年不得晉升,早幾年前就心如死灰——不然也不會把方子俊寵成如今這看似聰慧實則愚蠢的模樣——但究竟是正經進士出身,要說不清楚家裡這些人的為人那真不可能。
阮慈衣謀害嚴姨娘的可能性其實不高,他這個髮妻早些年倒有過拈酸吃醋的行徑,是極反對他納妾的。但自從嫡出的一子二女相繼夭折後,阮慈衣大受打擊,不但人枯槁下去,連後院之事也不怎麼想管了——那以後,他納人,阮慈衣只是答應,根本連問都不問一聲!
倒是花氏母子,母憑子貴、子以母愛,在後院中沒少惹是生非。這兩年欺阮慈衣孃家沒人、膝下無子,早已將阮慈衣豐厚的嫁妝視作囊中物……對於方家回京,花氏母子是既欣喜可以進入繁華的帝都,又怨恨阮家竟然有了嗣子——這次嚴氏小產,嫁禍阮慈衣,既除了次子或長女落地跟方子俊爭寵的危險;又讓阮家理虧,給他們掠奪產業的機會——怎麼想都是花氏唆使兒子乾的。
問題是知道歸知道——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宰相薛暢尚且處心積慮讓愛妾跟嫡子和睦相處而不能,何況方農燕?
他明明知道髮妻是冤枉的,但這樣就厭棄方子俊,他又做不到。
怎麼說,也是當心肝寶貝一樣寵大的兒子,尤其他現在就這麼一個兒子!
把花氏沉河,他已經心如刀割……
“這話不要講了。”沉默良久之後,方農燕覺得,既然已經付出愛妾身死的代價,若因方子俊一番言語就跟阮家生份,實在划不來。
即使愛妾跟愛子真的全被阮清巖坑了,可現在他能跟阮清巖鬥?縱然兩人同列七品,天下讀書人無不向往的欽點翰林院編修跟太史局丞這種清水衙門哪裡有可比性!
前者是宰相必由之路,後者?呵呵!
所以方農燕告訴兒子,“為父如今需要靠你阮舅舅的地方還有很多,你那寧頤姨母身份也是極尊貴的。咱們才回京中,這裡不是禾州那小縣,縣中富戶沒有敢得罪你的。在這京裡,為父委實算不得什麼,遠不如你阮舅舅……所以以後你當把你嫡母當親孃一樣對待,這對你是有好處的……”
話沒說完方子俊就滿臉怨毒的尖叫起來:“她害死了我親孃!您還要我將她當親孃一樣對待?!”
“……”方子俊一噎,既欣慰自己下令將花氏沉河卻沒招兒子記恨,又頭疼兒子對髮妻如此仇恨,以後遲早會被阮家盯上,正遲疑間——下人進來稟告:“太史令派了人過來,來人說,有話要單獨同老爺說。”
“快請!”上司派人來,方農燕豈敢怠慢?當下叫人拉走兒子,忙不迭的進內更衣出去招待。
這日已是停靈的第三日,弔客已經幾近於無了。
畢竟阮清巖雖然前程遠大,到底入翰林不到一年,根基淺薄。而因為阮老將軍去得突然,又要扶靈回萊州,三日收拾東西不及,至少得停七日——到傍晚的時候,秋曳瀾見下午後就沒人來,這天快黑的時候更不會有人了,就挑了簾子去勸阮清巖節哀,去後面躺一躺。
結果阮清巖擺手拒絕了她的提議,反到拉了她一起跪下,低聲道:“再有兩日我就要動身,這兩年你自己須得小心——義母的事情我已經同凌小侯爺說好了,茂德長公主的身份不可能親自來弔唁,所以會等過幾日,再找理由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