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鎮。
河埠頭,三三兩兩婦女端著木盆子拿著木槌打衣,在夕陽即將紅透落下之前,她們細說嬉笑,嘮著家長裡短。河兩岸有繚繞升起的雲白之煙,還有遠方隱約可見的蜿蜒山脈,一片祥和從容之味悠然出現。
臥龍橋上,一人著樸素青袍,負手而立。只能瞧見此人身子偏瘦,面相已經被竹編斗笠外加黑色面紗給遮住了。
今日是劉春珉、袁鶴、齊參長安殿試的日子。所以她難免擔心的多了些,畢竟這才剛剛開始。
“掩面先生。”旁邊忽有人叫喚。
太史辛河這才回過神來,見來人是劉春珉的母親,她便稍稍拱手,不過也未曾答話,只以為劉春珉的母親路過這裡叫一聲罷了。
劉母又道∶“先生,您於吾兒的恩情,重如泰山,若吾兒真能高中及第,還望先生莫要推辭,有用得上吾兒的地方,先生儘管提。”
劉母淚眼婆娑。
四年前太史辛河十八歲,迴歸江南,換了個地方隱姓埋名,化號掩面先生。
掩面先生才學淵博,有通天之識,於江南、庭都、蜀地各擇一人為徒,說要四年之內讓三人高中及第。
原本大家都只當作一個笑話,然而去年秋試結果,三人分別佔據榜首,從此掩面先生讓人刮目相看。
辛河目光透過薄紗落在幾十丈開外,沉凝片刻後回答道:“自然不會客氣,劉母不必抱愧。”
“再有幾日,長安的訊息便能傳過來了。”辛河恢復原來的姿勢,又將目光投向遠處,良久不語。
劉母想再多說些感激的話,又或思慮著送點什麼禮物給掩面先生,問問她是否需要什麼,但是最終沒能開口,而是抱著自己的菜籃子離去。
其中緣由,大概是這位掩面先生實在太難結交,去年秋試之後袁鶴和齊參的家人都遠從蜀地和庭都趕往江南向她當面致謝,三個學生中只有劉春珉最為窮困,另外兩個雖不能說富甲天下,但小有家業。
劉母仍然記得,她當時帶了家裡所有的雞蛋和肘子上門拜謝,另外兩家卻是拿的珍珠貝殼,錦繡華服,甚至齊家還要送她宅子,想將她請回庭都當私教。
不過掩面先生一樣禮物都沒收,讓所有人驚歎不及。
於是又有人想著天下竟然有這樣無私的先生,紛紛將孩子領來受教,請求掩面先生收徒,可惜掩面先生閉門不出,一應回絕。
後來許是覺得不妥,挑了幾個上不起學的孩子,平日裡偶開課堂,但也不曾許諾過什麼。
所以劉母也很好奇,他兒子劉春珉當真是遇上了貴人?畢竟他曾經厭做學術,除了能捉弄人就沒有別的事情了。
這位掩面先生有何能耐,不僅讓他讀書,還能讓他在秋試中榮登榜首?
幾日過去,江南靜謐如水的小鎮突然變得熱鬧起來,騎馬匆忙穿過街道的傳報員拿著聖旨趕往劉春珉的家裡。
辛河喜靜,是以住所偏離小鎮中心,一間獨屋,除了屋外幾棵杏樹和一條小河,再無其他。
屋內擺設簡單,一桌一凳一張床,普通茶具再加……上等檀木盒子裡裝著的一塊靈牌。
辛河放下斗笠,用衣袖擦淨檀木盒子表面的灰塵,將靈牌取出久久盯著未動,而後將它輕輕地包在紅絲帕裡又放回盒中。
“子卿,煮酒論詩都能引來殺身之禍,如今想正大光明的活著,我只能自己爭取了。”辛河說罷蓋上盒子。
她生得眉目俊秀,一雙眼睛像是西湖池畔流水般動人閃亮,膚色潤白,又如剛打出來的棉絮一樣柔軟。
取下斗笠她依舊是男兒裝扮,一根木簪將青絲束起,舉手投足間不失江南女子溫婉本性,卻增有男子的果斷決絕,加上一身華賦,看起來更添風采,倜儻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