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越來越難。但有時候,信任卻又很簡單。
這位名叫李充國的小商店老闆,收了莫凡一千五百塊錢,就把車借給他開了。因為鎮上的影印店還沒開門,莫凡沒辦法影印身份證,李充國便讓他把身份證號碼寫在借據上了事。
之後李充國還陪莫凡去了趟鎮上的衛生站。因為莫凡需要的藥劑裡有抗生素類藥,需要開處方才能拿藥,他又沒有帶病人來就診,這就有些麻煩。雖然莫凡早就想好了幾種辦法,不過有李充國幫忙,確是省了很多事情。李充國的小商店在這個鎮上算是商品各類比較多的,老主顧裡就衛生站的人,說說好話塞幾包煙,事情便解決了。
遇上這麼一個熱心人,事情又辦得很順利,開車往回走的路上,莫凡的心情好了很多。這次不用他再走上四五個小時,不過二十幾分鍾,便回到了那處蒙古包。哪怕因為下雪開得慢,四個輪子也比兩條腿管用多了。
揹著從李充國店裡買的大揹包進到帳內,老婦人與兩個小姑娘見了他,都露出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
原來大約兩個半小時以前,林若熙的體溫又上到四十度七,她們按莫凡說的方法,給林若熙額頭、脖頸、四肢等處塗抹白酒。擦了兩遍之後,林若熙的體溫降了下來,卻又開始打冷顫,這讓她們以為白酒擦得有些太多,連忙又給她蓋好被子。
而這會林若熙的體溫又超過了四十度,讓她們很是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再次給她身上塗抹白酒。如果不塗,那就是沒做到莫凡拜託的事,若是出了問題可不得了。可要是塗了,這姑娘又身上發冷,看著也很不對勁。因為在老婦人看來,對於發燒的人,最應該做的,就是喝上一大碗熱呼呼的肉湯,然後蓋上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地出上一身汗。
莫凡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林若熙一直處於昏睡狀態,偶爾發些囈語。老婦人和兩小姑娘自然不會知道她內心所憂,病中想念母親,對一個姑娘家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瞭解了情況後,莫凡向三人誠摯道謝。從揹包裡取出幾瓶飲料和一塑膠袋零食,送給老婦人和兩個小姑娘。
李充國店裡的商品雖說種類較多,也只是相對於那個鎮上而言,畢竟不是大超市,合買的東西有限。除了莫凡自己要用的物品之外,他又挑了些適合老人和小孩吃的東西,送與她們聊表心意。半夜裡幾次三番地打擾人家,想必老人家和兩個小丫頭都沒有休息好,這讓他頗為歉疚。
老婦人沒有推卻,很收高興的收下,帶著兩個小姑娘出去了。
那三人走後,莫凡先給林若熙測體溫。等待的工夫,把大揹包裡要用的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擺放好。除了藥劑和必要的醫療器具外,還有一個三段式小衣架,拼裝起來,就可以當作輸液瓶架子來用。
十來分鐘後,莫凡將體溫計出來,見水銀端停在四十度三的刻度上,這比之前要低了一些。但從老婦人所說的情況來看,林若熙的體溫應當又處於上升當中,必須儘快給她把體溫降下來。
莫凡把新買的大搪瓷杯洗乾淨,往裡面倒了一瓶礦泉水放在爐上。水熱了之後,用一次性紙杯衝了兩小袋退燒沖劑。據衛生站的人說,這種退燒沖劑見效最快。他又拿了一個紙杯,將衝好的藥劑在兩個杯子間來回傾倒,不一會就溫涼下來。然後喚醒林若熙,讓她起來喝藥。
林若熙睜開眼睛看了他一下,便又閉上了眼睛。莫凡把她扶起來,從後面抱著她,喂她把藥喝了,再扶她躺好。如果這個藥短時間內無法把她的體溫降下來,那就只好再用白酒做物理降溫了。
莫凡取出一支小針筒注射器,在林若熙右小臂的皮下打進了一點抗生素。
高燒大多由炎症引起,但林若熙由於沒有驗血,只能說這種可能性很大。為保險起見,準備給她注射的是一種藥效比較平緩的抗生素,預備劑量也比較保守。由於不同的人對不同的抗生素類藥反應迥異,所以要先做皮試。如果這一種不行,便要試另外兩種備選藥劑。
抗生素的普及使用,挽救了數不清的生命,但也有人因此喪命。而抗生素的濫用,也帶來了許多危害,並且正在變得越來越嚴重,藥物無法治療的“超級感染”越來越多,真可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而國家開始嚴格抗生素的使用方法,無處方不用藥便是具體體現。國人也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開始有意識地降低抗生素的使用。然而抗生素濫用最嚴重的領域,卻並非醫療,而是畜牧業。在華夏,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抗生素用於畜牧養殖,最後又間接被人吸收了。
林若熙從小到大,生病的次數不多。她那樣的家庭,給她用藥想必是很謹慎的,食物方面品質也會比較有保證。所以同樣種類兩樣劑量的抗生素,在她身上起到的作用應當比尋常人要大。正是出於這一點考慮,莫凡實不敢給她用效果太強的藥,劑量上也有所削減。
過了些時候,見林若熙的皮試結果未出現不良反應,莫凡便準備給她靜脈滴注與皮試藥劑相同的抗生素。雖未給人在靜脈上扎過針,平時卻看得不少,從小到大他自己就被扎過很多次,對於步驟並不陌生。加上他還有另一種記憶提供的經驗,所以信心十足。
將整個步驟在腦中過了一遍,確認止血帶、碘酒、酒精、帶籤棉球、膠條等物一一在手邊齊備,便動手施針。針頭準確刺入林若熙左手背上的一條靜脈血管中,連著針頭的細管出現了一截回流的血液,再用膠條將針頭固定好,開啟調節器,調整好流滴速度,又觀察了一會,未出現鼓包等不良情況。
這次去衛生站,莫凡還弄了些治療跌打扭傷的藥,這時便給林若熙腳踝處抹上,再用繃帶包紮起來。
隨後每隔二十多分鐘,莫凡便給林若熙測一次體溫。測過兩次後,見她體溫有所下降,並且身上開始出汗,這才鬆了口氣。
做完這些,他給自己衝了一小袋三合一速溶咖啡,坐下來慢慢喝著。看著再度昏睡過去的林若熙,不由想起和她初遇時的情景。
記得那是梁文博去參加一個拍賣畫展,只是第一眼看到她,好似靈魂的最深處便已為其觸動。那種感覺簡直刻骨銘心,就算到了生命的盡頭也不可能忘記。
毫無疑問,如果不是那場奇夢,他與林若熙之間絕不可能會有半點交集。即便能夠在公司留到海天科貿成立林若熙入主,二人之間也不會有什麼瓜葛。如果有,那大概也是被列入公司清退或勸退名單,林若熙在上面簽字。
他改變的不僅是自己的人生道路,還包括那些與他產生交集的人。
而林若熙正是與他產生交集最多的人之一。或許這種改變,正是一種宿命的安排。即是他的,也是她的。
輸液袋中的藥液吊完後,莫凡給林若熙拔了針。再給她量了下體溫,已經降到三十九度多,這應該算是個好兆頭。藥效的發揮總要有一個過程,相信之後情況會越來越好的。
莫凡將兩床被子都給她蓋上,坐在椅子上看著她,不知不覺就睡著了。